这十六字,就是我今天作战的策略。
小目,星位,挂角,开局,司铭的白棋就呈现了一个三角形的态势,避开对方最为强势的壁垒,在角位三番五次骚扰对方,设险诱惑,
古代中国的围棋中,因为座子和还山头的缘故,经常会在一些如今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小地方进行争抢,前世,司铭的老师曾特意为司铭讲解过这些。从大局上来讲,这么作对整个局面的发展没有好处,但这些细节的处理却可以拿来偶一用之。
对方的棋,似乎陷阱特别多。伊角再次避开一个陷阱皱了皱眉,一个套一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这个少年刚入段,就引起了伊角的注意。接触围棋一年,考入棋院,进入棋院一年就能全胜合格,这个实力,说他是进藤第二也不为过。更不用说,他后来师从绪方,还经常能获得塔矢行洋的指点。只不过,伊角看着盘面上很有杀伤力的棋子,这个少年的棋风并不是塔矢门下一贯谨慎扎实的风格,反而有着很浓重的中国特色。
司铭看着伊角小心翼翼地避开左下角的陷阱,绕开自己的攻击,然后一头撞在等候多时的又一个陷阱中,心中止不住一阵地狂喜,跟手走了一步挡,看似抛弃了角部的争夺,却为中腹部的白子竖了一道坚实的壁垒,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固,扩大,然后把伊角的那一处活棋逼死。
又进行了十来手,伊角虽然在一开始司铭的那一手挡落下的时候,对于他无形中为中腹加固的成果有点惊讶,但还是没有看出左下角的另一个陷阱,直到司铭叫吃,提子后,两眼活棋变成一眼后才发现,方才自己自认为避开了一个陷阱其实是恰好落入另外一个陷阱,又因为方才注意力放在中腹进攻上,整个左下就此落到了白棋手中。形成了三方合围之姿包抄黑棋。好精妙的计算。
难不成要就此认输?不,伊角咬了咬牙,自己在中腹还有活路,如果能够把中腹白棋逼退,那这局棋还有赢得可能。
这是想要争中腹么?伊角桑,中腹也不是那么好争的。司铭一手尖直落天元。我就在这等着你,看你打不打。
天元旁还有两片白棋虎视眈眈地看着黑棋,司铭的挑衅,一时又让伊角犯了难。
打还是不打,打,黑棋中腹虽然有势力,但要一时冲锋还是有点单薄,一打多胜算肯定不高;不打,未免有些不甘心。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伊角狠狠心决定,打!
不甘心就此退缩的伊角猛攻了过来,司铭将先头部队放入,任由黑棋围攻天元,左右两路白棋缓慢相连,掐断黑棋退路。
伊角有心治孤,还没等他采取行动,黑棋的先锋已被斩于马下。
“我输了。谢谢指教。”还差了半目啊,伊角看了看规整好的棋盘,缓缓抬起头。
“谢谢指教。”司铭也不觉松了口气。昨天在森下的气势威逼下,自己的强攻刚刚展开,就被对方屠了个一干二净。所以,今天他加大了自己的攻势。好容易打进循环赛,可不能带走8个鸭蛋。
“我们出去复盘么?”为了不影响周边选手的比赛,伊角轻声建议。这局棋走得很有意思,真想给杨海看看,一个日本的棋手走出的中国风的棋局。
司铭点了点头。
绪方一大早赶了趟棋院,看到学生并没有受到昨天输棋的影响,仍旧按照平常的节奏下棋,也就没有再看下去,离开棋院去了塔矢家。
“老师,你看下这两张照片。”
高中的文化祭,在行洋眼中也依然是孩子的游戏。他虽然鼓励自己儿子跟着一群年轻棋士去玩玩,松散松散,自己却没有凑那个热闹。因而没有看到司铭的表演。
当晚儿子回来时神情古怪,如今绪方又拿了两张照片跑过来让自己比对,行洋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是林安晏五段。”
“是的。”绪方点了点头,“你看看这个孩子,穿着和服的样子,同林桑像吗?”
行洋拿起两张照片,仔细地对比了许久,“对这个孩子,你了解多少?”
“原本了解的不多,还是绘里奈前几天问了侑士才知道点。这个孩子,是十多年前,被千叶亚美抱养回来的。而千叶亚美,恰好就是那场海难的幸存者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桑原家找了许久的外孙?”
绪方点了点头。
“多收集一些相关的情况,抽空,我们去关西拜访一下桑原本因坊。”
☆、第46章 犹豫不决的少年
小胜了一局之后,司铭的循环赛再次陷入了苦战。即便他的棋风灵活,扭杀力强,但在这些稳坐高段已经很多年的棋手面前,还是支撑得很勉强的。
最后,司铭还是以一胜七负的成绩结束了自己第一次的名人循环赛。
结束了循环赛,塔矢终于有心思来追问进藤当天那句“sai”的事情。
“进藤!”一把揪着对方进入电梯。
原本还想让小师叔等自己一下的柴崎还没来得及招手,电梯门就关上了。
“塔矢桑这是?”收拾好东西的伊角从休息室走出来,也刚刚看到电梯门合上。
柴崎和司铭共同摇了摇头,只不过,刚刚对着进藤桑的小师叔,似乎有那么点,……凶巴巴。
电梯里,进藤盯着脚,就是不敢抬头看对面的塔矢。他知道,塔矢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记得,自己曾经跟塔矢说过,也许有一天,会全部告诉对方。只是,至今他都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开口,难道要说,曾经在棋局上完虐他的是一只来自平安年代的叫做藤原佐为的鬼?
“你那天,去冰帝看舞台剧的时候,为什么会冲着千叶的扮相叫sai?sai跟千叶表演的人物有什么关系?或者说,sai也是一个平安年代的棋士?”塔矢知道自己的猜测很诡异,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奇幻的故事,但是,进藤的表现告诉自己,这个猜测是多么地接近真实的事实。
“呃……塔矢!”
进藤一脸惊诧地看着塔矢,他竟然猜到了?
“你说过,会告诉我的,对吧?”
“嗯……嗯。”进藤为难地点了点头,“塔矢,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有点长,而且……”他挠了挠头,“我也想告诉塔矢老师,佐为,一直是把老师视作自己的对手,认为老师也是最接近神之一手的人,所以,我认为,也应该让塔矢老师知道。”
“……”
塔矢亮很少见地没有通知家里,也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出了棋院就拉着进藤上了一辆出租车。
对于进藤口中的这个事实,他期待已久。
端坐在塔矢父子面前,进藤又沉思了一会,才慢慢开口。
“小学六年级前,我跟很多学生一样,都觉得围棋下起来慢吞吞的,是老爷爷才玩的游戏。那次,因为考试没考好,无法再从妈妈那获得相应的零用钱,我就打起了爷爷储藏室的注意。那里总会有些东西值点钱吧。我跟小明,就是一起上下学的一个女孩子,在那里翻到了一个旧的棋盘。我在棋盘上看到了一块怎么都擦不掉的血迹,而小明却怎么也看不到,正在我们俩争执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然后我就晕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自称是藤原作为的来自平安年代的棋士。……”
从自己同佐为的相遇,到被佐为吵得无奈,跑到围棋会所随便找了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孩子下棋,到自己慢慢喜欢上围棋,并为了追赶塔矢亮而考入棋院进而通过职业考试,一直讲到新初段赛上,那场反贴15目的,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棋局,还有是之后,对着塔矢行洋提出只能网上对局的无理要求,最后到佐为消失。
“刚刚发现佐为消失的时候,我简直要崩溃了。佐为说过,当初桑原虎次郎遇到他的时候,每一局棋都是让给佐为下的,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总是不给佐为下棋,他生气了,才离开我的呢?于是我放弃了手合赛,到处寻找佐为,并且发誓,再也不下棋了,只要佐为回到我的身边。可是,即便是这样,佐为也没有回来。一直到伊角回国,找到我,请求我跟他对弈,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佐为一直在我的身边,他就在我面前的棋盘上,……只有继续下棋,才可以见到他。”
“所以,北斗杯那次,你才会说,你在那里,是为了将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连接在一起?是因为,佐为就等同于曾经的桑原秀策,所以,你才会对高永夏蔑视秀策的言论那么气愤?……”
“小亮。”行洋喝止住自己的儿子连环的问题,对于进藤的说法,一开始他觉得荒谬,但对方很严肃,说的也相当恳切,仔细思考,也只有这样的说法,才解释得通,为了一个连围棋都不会拿的小孩子,会将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打败。
“塔矢老师,佐为一直在追求‘神之一手’的境界,当年,跟您对局之后,他也曾说过,您是最接近‘神之一手’的棋士,我以后,也会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神乎其技的境界,由我来替佐为完成。”
宣誓的孩子双眼亮晶晶的,听起来那么张狂的言语,在这个孩子说来,却是那么地掷地有声。
“进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