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倒抽一口冷气。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何亚宁看着小花园里的喷泉,一股股欢乐地涌出来,又湮没归于平静,“因为成为alpha,她的人生会好过得多。”
其实有时候想想,徐英阅也不全然错误,他只不过是一个理性的逐利者。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是多么难的事,何况是一群人,一个社会。
用尽自己的一生去抗争又如何?有些事,哪怕花上几代、十几代人的努力,可能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向杰轻轻地笑了一笑,“也不尽然吧。”
何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做alpha就一定很轻松吗?”他摇摇头,“也许某些方面是吧。可我一直觉得,用某种标准去要求所有人,大家真的过得……很辛苦。”
向杰轻松地笑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我知道努力拼搏很好,但有些人就是想随随便便生活。”轻轻闭上眼睛,向杰嘴角勾起笑,“有些人想要施展才华的机会,有些人想要庸碌一生的权利。可惜,好像有些东西不被允许。”
何亚宁的心好像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看着向杰,笑着问道,“那你呢,找到庸碌一生的路径了吗?”
他看见向杰摇头,又听见对方说,“我放弃了。”
“我决定活得像个alpha。或者说,我决定做点我真正想要做的事。可能也不会多功成名就,”向杰伸手抓了抓露台的栏杆,上面精雕细琢,有繁复的花纹,“但我会努力。”
何亚宁淡然一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他听见向杰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想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
“哥,”他看见向杰扬起笑脸,仿佛用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说出来,“我是说真的,可能我这人让你觉得从来没有认真过,但也请你……不要怀疑我。”
向杰向来不是个严肃的人。天生条件优越,于是做什么轻而易举都能成功。这样固然不错,可他也更容易在遇到困难时选择放弃。
适当的放弃是一门艺术,但对目前的向杰而言,他更需要学会的,是坚持。
坚持做点什么。坚持一份事业,坚持一个志向,以及……坚持去爱一个人。
不因为年龄、性别、职业、社会偏见……而随意放弃。像一棵扎根很深的大树,无论风雨,始终温柔守候。
向杰常常想,他和蒋芳之间的遗憾,不在于她不够好,而在于他们相遇的时候,他还不够成熟。或者说,还没有学会成熟。
而眼下,看着这个干练、严肃、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的男人,向杰的眼里闪闪发光。
他说:“哥,就让我陪着你吧。”
第62章
何亚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但他身后就是一堵雪白的墙壁,截断了他的所有退路。
他的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抓,想握住些什么,又听见向杰说:“好想喝可乐。”
“什么?”
“可乐啊。”向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好热啊,我们一起喝一罐怎么样?”
何亚宁本来想说这种东西太甜了伤牙齿,喝多了可能还会导致骨质疏松,但看见向杰期待的小眼神,他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去买。
向杰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货架上,隔着玻璃橱窗,何亚宁犹豫,指尖在按键上徘徊,“你要喝哪个牌子的?要零度的吗?”
一双手就这么环过他的腰际,何亚宁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这么包裹着自己。他怔在原地,向杰的下巴轻轻抵在何亚宁的肩上,轻声说,“都可以。”
“那就零度吧。”何亚宁替他做决定。露台随时有人过来,但很奇怪的,他并不打算挣开对方。
与向杰在一起的时候,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冲动,或者说,勇敢起来。
手指就要按下去的时候,向杰又反悔了,“我要喝甜的。”
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这让何亚宁几乎没法拒绝。
选择了普通的可乐,听到货品“咕咚”一声滚落的声响。何亚宁准备弯腰拾起,向杰却收紧了手臂。何亚宁动作一滞。
“等一等,”他说,“等一等。”
何亚宁拍了拍他的手背,“怎么了?”
好像非得抱着他才能活下去似的。向杰的手并没有松开,何亚宁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的味道。
夏天的气味。就像是浸没在一片碧蓝色的饮料里,何亚宁的手指动了动,把吹来的热风自动屏蔽。他听到向杰说:“我真的好想你。”
那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向杰絮絮叨叨的模式。
他说自己那天晚上如何订了酒店,又如何托朋友找到了便宜的房间。说其实他离开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失业了,那时候他想了很久,实在不行就去送外卖,无论如何先养活自己。
说这份工作得来如何幸运,说第一次开工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背上汗涔涔一片。
“工作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何亚宁沉默了一会儿,挑了一句回应,“我们又不是分手了。”
只是处于一个何亚宁单方面提出的冷静期而已。
向杰吸了吸鼻子,“可是你很忙啊,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真的不想打扰你。”
他的手臂松了松,让何亚宁不至于被他勒得太紧,突然道:“我觉得我好没用。”
捡起了那罐冰可乐,因为天气炎热,上面迅速凝结了细细密密的小水滴。何亚宁把可乐开了,转身往向杰脸上贴了一下,看见他眯了眯眼睛,“喝吧。”
向杰像只小兔子似的,眼角红红,接了过去。
“不要总是贬低自己。”何亚宁说,“也许我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很好。”
“你在安慰我。”可乐争先恐后地在唇舌间泛起愉悦的泡泡,向杰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何亚宁。
“我是真的这么觉得。”何亚宁忽然觉得自己非要解释这个有点好笑,但显然,这对向杰而言至关重要,“你一直在成长。或许你现在并不完美,但我觉得,这就够了。”
何亚宁的严格,很多时候只针对他自己。
没有人告诉过向杰,何亚宁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何亚宁的宽容,他可能真的不会被看上。
“谢谢。”过了一会儿,何亚宁听见向杰哽咽着说。
那天晚上向杰提前告了假,好在并没有别的什么工作安排,闻佳狐疑地打量了他许久,才点头准许。
也没见向杰身边有什么姑娘。向杰进公司时间不长,但很招人喜欢,其他部门来打听的络绎不绝。
直觉让闻佳知道向杰大概是恋爱了,虽然这并不奇怪,但她还是皱着眉叮嘱一句,“明天还要上班。”
酒店离何亚宁的家并不远,坐在车里的时候向杰有种置身于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他不安地用手指抠着安全带,何亚宁转头看他一眼,向杰低着头笑着,幸福而不自知。
像是一个期待了许久,终于就要得到糖果的小孩。
那一瞬间,何亚宁忽然意识到,这个家伙,可能真的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喜欢他。
他一直很疑惑,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是虚长几岁,有了一些本不必要的经历与见闻。他的条件也并不出色,带着一个不算健康的孩子,对一般人而言,都是沉重的负累。
他甚至怀疑向杰是不是心理上有些残缺或旧病。何亚宁莫名想到了向杰的哥哥,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他以为,可能因为幼年时期向杰对长兄有些过分的依赖,所以在成年之后对条件相仿的自己有不必要的恋慕与期待。
不过这些,他不打算问。而他不问,也就真的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我们快到了吗?”向杰忽然很紧张,紧抓着安全带的手指指节泛白,“这条路有点陌生。”
“我抄了近路。”何亚宁说,“不介意吧?”
向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很快别过头去。
向杰是在电梯里先忍不住吻了何亚宁一下的。
轻飘飘地落在脸颊,何亚宁的腮帮上有一小颗并不明显的雀斑。何亚宁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并不用力。电梯门开了之后,他才小声地责备了一句,“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错了。”向杰很快道歉。何亚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开了门。向杰还没回过神,就被拽着手腕拉了进去。
领子被狠狠地扯着,向杰被迫低着头。淡淡的甜味在唇舌间肆意散开,柔和的触感牵动着神经末梢,令人迷醉晕眩。过了几秒,何亚宁才松开向杰,眼睛和嘴唇都湿漉漉的。
好像清晨的露珠与花瓣。
向杰看见他抬手狠狠地擦了擦嘴唇,“这是报复。”
何亚宁不会说狠话,至少此时此刻并没有威胁到对方。向杰伸手打横将他抱起来,大步往卧室走,“还没有报复完,麻烦继续。”
今天的向杰有些异样的亢奋,在床上的时候话格外地多。
与他们压抑沉默的第一次不同,这一次久违的亲密接触稍显聒噪。也许是因为家中无人,向杰才真正暴露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