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跑步,啊啊啊啊啊,你不会已经到了吧!”向杰一惊一乍地,“你等等我!”
“没呢,”何亚宁拿着纸巾把餐盒擦干净,“我还在律所,一会儿出发。”
盛夏的夜晚,有蝉鸣,有微风。像瓦罐里装着的蓝色的水,清幽而宁静。
车在校园外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停着,手上拎着轻飘飘的袋子,何亚宁去见他的小朋友。
小朋友动作很快,接了电话火速回到家,还冲了个澡。发丝还是潮湿的,隐约的薄荷味。特意换了个新的T恤衫,为了不在恋人面前显出狼狈的模样。
“给你。”何亚宁把餐盒递给他了,想了想,还是重复一遍赞赏,“很好吃。”
被表扬的家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喜欢就好……”
明明何亚宁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月白色的衬衫在柔和的灯光下,如海边柔软细白的沙。
而他的皮肤则白得发光发亮。向杰忽然觉得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换一身衣服,说何亚宁未成年还真有人信。
蝉鸣由远及近,鼓噪起来。远处的操场,有暖黄色的灯光和篮球落地的声响。
他们站在校园的侧门外,没有出入的人群,只有一对忙里偷闲才能见面的小情侣。
“要不要上来坐一坐?”向杰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不了吧……”何亚宁下意识拒绝,但不敢看向杰的眼睛,“太晚了,小竹该睡了。”
他的意思是,再磨蹭,今天回家就只能见到睡梦中的女儿。虽然现在回去,情况也差不多。
向杰抿了抿唇,微笑着点点头。
“我回去会跟小竹说的,”也许是为了安慰对方,何亚宁捏了捏手指,发出“嘎达”的轻响,“等到合适的时间……”
一只手轻轻揽过何亚宁,几乎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好啦,我有催你吗?不是中午才说的这事儿?”
向杰的声音又低又暖,“要是小竹不同意,我就晚上来找你。咱们在附近散个步也行。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必须在何亚宁面前表现得懂事而乖巧。何亚宁已经够忙了,向杰得有相应的自觉。不然,难道要叫何亚宁来迁就他吗?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乖。”何亚宁忍不住笑了,发红的耳朵蹭着向杰的胸膛。
“我这是成熟稳重。”向杰见机亲了他一口,明明舍不得,却还是强颜欢笑。
他伸手刮了一下何亚宁的鼻尖,仿佛对方真的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屁孩,“好啦,快回家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第44章
小竹坐在沙发上,穿着件粉红色的小纱裙。细细的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
她手上拿着个巧克力口味的冰激凌,这玩意儿化得很快,小家伙的嘴巴很忙,才能避免糖霜融化弄脏小手。
行李七零八落堆了一地。向杰的东西不少——他刚来的时候,东西才不过一个小行李袋,转眼之间,就已经多添加了不少家当。
“以后哥哥还是住咱们家,”何亚宁到后来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解释。不过倒也无妨,小竹本来就没有哥哥辞职了的概念,在她看来,向杰不过是忙了一阵子又回来罢了。
也挺好。省去不少解释的麻烦。
行李全部搬进书房改造的卧室里。说是改造,不过是将书桌搬走,又正儿八经添了一张床罢了。
可是向杰仍是很满足。
哪怕前前后后忙活,已经让他一身臭汗。
“洗个澡,咱们出去吃饭。”何亚宁双手抱臂,斜靠着门框,“庆祝一下。”
小竹抱住何亚宁的腿,提要求,“我要吃小蛋糕!”
“好好好,小蛋糕。”何亚宁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想要什么口味的?”
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向杰抽了张湿巾擦汗。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面让他感觉到近乎家庭般的温馨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找一个伴侣,有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家庭。和蒋芳在一起那么几年,也不能说不快乐,但向杰总是不愿意去想象,结婚之后的生活。
而何亚宁,是直接把这种生活带到了他面前。
可竟然没有一点排斥。
“问你呢,想吃什么?”何亚宁用胳膊顶了一下向杰的腰窝。
正在沉思的某人忽然回过神来,“什么?”
睁着茫然的眼。
“你是不是累了啊?”何亚宁仰起有些发红的面庞,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兴奋,“有点心不在焉的。”
小竹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着。两条细细的羊角辫飘舞着。
难得能出去吃饭,小竹显得有点激动。临出门前,非要何亚宁帮她重新梳头发。然后挑了两朵粉色的头花给自己戴上。
小家伙还挺爱美。
两个大人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他们选了一条小路,没什么人。天色有点儿晚了,只剩下路灯与他们为伴。
一盏盏黄色的灯,好像一枚枚满月,慈祥而温柔。
他们走得很近,时不时会碰到对方的手臂。穿着清凉的短袖衫,肌肤与肌肤的短暂相贴,都会让向杰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总觉得,何亚宁似乎又在散发着致命的柑橘香味了。
心里一动,向杰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何亚宁的手臂再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时候,向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何亚宁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他。那双眼睛亮而湿润,好像是林间的一只小鹿,仓皇失措的神情。
“你疯了?”他冲向杰使眼色,小竹没有回头,但随时可能回头。如果让小竹看到他们牵着手,那又该怎么解释?
“不怕。”向杰做了个唇形,安慰谨慎的恋人,“她总会知道的。”
何亚宁瞪着他,带着点责备,好像又有点委屈。他的这番表情让向杰更有些起劲,抓着何亚宁的手不再只是单调地握着。
用指尖触碰指尖,而后一点点滑动,不轻不重地捏着对方的指腹。何亚宁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反应让向杰心里有些愉快。
路灯坏了几个,前面是一片靛蓝色的夜幕。小竹停了下来,何亚宁在她回过头之前抽出了手。
“到了。”小竹指了指前面。
“好。”何亚宁上前一步,把已经有点儿沉的小家伙抱起来,“走,我们去吃饭。”
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手再让给向杰。
被冷落的某人有些哂然。他举起手,凑到鼻子下,淡淡的柑橘香与薄荷气息混在一起。
“还愣着干嘛啊?走啊。”何亚宁抱着小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向杰连忙追了上去。何亚宁笑着,眼角已经有淡淡的皱纹。就像是熟软的丝绸固有的折痕,湖面上也必定需要一点涟漪,这样反而让他变得更有魅力。
有一瞬间向杰想低头吻一吻何亚宁的眼角,但他忍住了。小竹投来不解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冲小家伙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同居的日子,不过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激动一阵儿,而后渐渐恢复平淡。登堂入室,成了入幕之宾,向杰重新融入这个家庭,似乎也没那么难。
倒是真的深刻体会到一点,何亚宁是真的日理万机。
以前是在教职工宿舍等他,现在是在家里等他,悲惨程度,没什么两样。
更惨的是,住进何亚宁的家,向杰见他的时间,也不过是早上一块儿吃个早餐,晚上等他披星戴月归来。
换台。
将声响调到静音。电视的访谈节目正在进行,镜头切换到访谈对象的脸上。一个长久的大特写。
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向杰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焦渴的鱼。
向杰不喜欢法律类的节目,最近却开始看。大学里学的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他这样做,也不过是试图想多了解何亚宁而已。
归国精英。年少有为。民事律师徐英阅。
向杰一点点把那串长长的title念完。感觉对方好像也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和人真的不能随便比较。向杰晃了晃手中的碧绿色的茶水,要是真碰上这种人,他就该当场往地缝里钻。
“嘎达”一声,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向杰略动了一动,仿佛一尊雕塑复活了似的,缓缓地抬起头来。
进门的脚步声极轻,羽毛似的。何亚宁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一转头,才发现向杰窝在沙发里。
电视的荧光照着他的脸,一闪,又一闪。
“怎么还没睡?”何亚宁挤出一个有些疲倦的笑容,走到沙发边,弯腰摸了摸向杰的脑袋,“都这么晚了。”
好像是猫儿被主人爱抚,向杰有些满意地眯起眼睛,“等你啊。”
不想就这么睡过去。睡过去今天就少了一份见面的份额,以后就补不回来了。
“我去洗澡。”何亚宁压低了嗓子,“你快去休息。”
小朋友却拦腰抱住他,不愿撒手了。
“让我抱一会儿。”何亚宁还穿着短袖衬衫,薄薄的一层贴着他的腰身,一搂过去,向杰就不愿意松开。
小竹睡了。屋里也没有开灯。电视里的节目已经播完,正往上飞快地滚动着幕后工作人员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