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鸣觉得,要是杀人不犯法,他得先一刀劈了这小子,才能一解愤恨。
“他暂时没事了。”连鸣盯着拿小子,有种老父亲看着自家亲闺女被猪拱了的郁闷,“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向杰还没开口,连鸣便敏锐地抽了抽鼻子,扯下口罩。果不其然,在逐渐淡去的柑橘香味里,他嗅到了一丝薄荷的气息。
靠。连鸣对信息素不敏感,但他的鼻子可没失灵。强性alpha的信息素,果然比上等的烈酒更危险,令人欲罢不能。
幸好他只是个beta。连鸣再次感慨。
“我真没做什么!”向杰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就是洗了个澡……”
很好。fine。
密闭空间。残留的强性alpha信息素。长期服用抑制药物,反而对信息素更敏感的omega。这些危险要素叠加在一起,迟早出事。
连鸣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omega,你是alpha,你们也不是伴侣关系,”连鸣决定用最朴素的语言跟这个小伙子说明道理,“你俩住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知道吗?”
向杰低着头,“我知道。”
“老何这人吧,就是好强。非得拿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证明自己。”连鸣又道,“我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种事儿也陪他闹着玩儿?”
向杰低了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连鸣的意思,他懂。
确认何亚宁是omega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再也无法坦然地将对方当成冷冰冰的雇主,更无法轻易地冲何亚宁叫出一声“哥”。
何亚宁是他的无法触碰,他们之间,存在天壤之别。
向杰懊丧地用双手搓了搓脸。
他知道,只是不愿意离开。
沈千钧半开玩笑地跟他说,其实可以用信息素去征服omega的时候,向杰是反感的。那样简直不把omega当成正常的人类看待。短暂的热潮过后,他们之间便什么也不剩。
向杰不愿意这样。
什么也不能做,于是向杰格外珍惜能待在何亚宁身边的时光。哪怕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他小心翼翼,好像身边摆着易碎的花瓶,迟迟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会故意将使用浴室的时间同何亚宁错开。用完浴室后,他会通风几个小时,并用空气清新剂覆盖掉属于他的味道。
可谁知道,再小心,今天还是出了这样的意外。
“我错了,对不起。”向杰低着头,认错。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连鸣瞅着他,“他差一点、差一点就不行了你知道吗?”
“你是alpha,你要有alpha的自觉。”连鸣狠狠地捶了捶沙发,“如果你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你能承担后果吗?”
向杰微微一震。
“你不能!你什么都不能!”连鸣率先给了他答案。
向杰把脑袋埋得更低。他盯着鞋面,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繁复的花纹。
“连哥,”向杰等连鸣发泄一通,才小心翼翼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连鸣被他这么一问,一瞬间愣了愣。他以为向杰会反驳,会争辩。没想到对方配合得很,任凭他搓扁揉圆。
他很快清了清嗓子,瞅了瞅向杰。
天转暖了。向杰穿一件浅草色针织毛线衫,整个人蓬勃得仿佛一株昂扬的春草。相形之下,连鸣忽然觉得自己的造型确实非常安全,哪怕把他丢在陷入热潮的omega堆里,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小竹呢?”连鸣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擦黑,窗外升起了万家灯火。
向杰垂着的小脑袋动了一下,“今天去她外婆家了。”
每隔两周,小竹就会去她外婆家过周末。
“……嗯,”连鸣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向杰起伏的胸膛上,那确实是一具容易让人迷醉的年轻肉体,“你们的合约到什么时候?”
“啊?”向杰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连鸣。
“剩下的钱我出了。”连鸣的目光在向杰的胸口狠狠地剜了一刀,“你另外找个工作吧。离他越远越好。”
第27章
“哗啦”一声,连鸣将房门推开,漫天的灰尘扑面。向杰猝不及防被呛到,顿时咳得惊天动地。连鸣早有准备,取了个口罩,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你这儿其实是鬼屋吧。”向杰瞄了一眼屋内,天花板处结满绵密的蛛网,冷风一吹,飘飘荡荡。
要不是大白天,这里还真的能让人吓破胆儿。
“什么鬼屋,”连鸣还是呛了一口,强行挽尊,“我只是有几年没住了。”
到底几年?也就五六七八年吧。
哗啦一声推开窗,外边的阳光薄薄地照进来,连鸣把钥匙丢进向杰怀里,“劳驾你帮我打扫打扫,房租就免了。”
向杰捧着钥匙,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嗫嚅着开口:“连哥,谢谢你。”
“哎,别介。”连鸣颇潇洒地摆了摆手,“受不起。你能离他远远的,我就千恩万谢了。”
向杰心里又酸又涨,他低着头,握紧了手上的钥匙,良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连鸣很大方,又忍不住教育起向杰,“好赖找一份正经工作,一个alpha做保姆什么的,说出去总归不那么好听。”
“你也二十几了吧。”连鸣又道,“该努力还是得努力,做点有意义的事。别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在那浪费时间。”
向杰咬了咬唇,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到最后,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花了两天功夫,向杰才把连鸣的这套公寓打扫干净。
很久没住人了,打扫过后的屋子像是亮了好几个度。向杰盘腿坐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汗湿的T恤贴着他的背。
向杰摸着手机,没有新消息。他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才悻悻把手机揣回兜里。
何亚宁到底怎么样了?
他醒了吗?
还是,继续昏睡?
向杰一只手撑着大半张脸,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着脸颊。向杰垂着脑袋,咽了口唾沫,何亚宁倒在地上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黑色的碎发,粉色的皮肤,氤氲的雾气,柑橘的甜香。
向杰扯了扯衣领,仰着头,感觉到了燥热。
连鸣对他怒目而视,让他回房间的时候,向杰几乎仓皇而逃。
背靠着书房的房门,向杰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哧溜一声滑落在地。
何亚宁。
向杰不可遏制地将全部的欲念投之于那惊鸿一瞥。他不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却第一次感觉到了纯粹的吸引。
向杰起身,在连鸣空荡荡的公寓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最后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到刚买的一大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着头,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火。
梦里的自己大约是一串烧烤,不然怎么会在这无休止的火焰上反反复复,来回炙烤。
“水……”何亚宁哑着嗓子,挤出音节,身旁的人手忙脚乱,不小心踢翻了椅子。很快,湿润的毛巾便小心翼翼地轻触他焦渴的唇。
冰冷的毛巾覆上他的额头,何亚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看到一个胡子拉杂的下巴,接着是一对黑眼圈。
“老……老连?”他试探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哎哟喂!你可算醒了!”连鸣几乎喜极而泣,“我的祖宗,你很牛逼啊!睡了五天!”
何亚宁动了动脖子。他的脑子还是钝的,仿佛生锈的机器,一下转不过弯来。熟悉的米黄色的天花板,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水。”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老连赶紧把水杯端过来了。
“哎哟哟,你慢点儿……”老连见他不要命似的给自己灌水,不敢拦,只好干着急,“又没人跟你抢……”
何亚宁直喝了个尽兴,抬手抹了抹唇边的水珠,大约是清醒了许多。他费力地环顾一下四周,“你……”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可他很聪明,虽然记忆已经接不上了,但他还是把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了回去。
“你一直在这儿?”他换了个问题。
连鸣翘着二郎腿,“啊。我总得为病人负责吧。”
何亚宁捧着水杯,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说着,眼神不自觉地往别处瞟。连鸣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何亚宁在找谁,他当然知道。
“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喝点山药羹?”连鸣拿过放在旁边柜子上的保温杯,故作夸张道,“可香了。”
不等何亚宁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将保温杯拧开,帮何亚宁盛了一小碗,直怼到何亚宁鼻尖底下,“来来来,尝尝。”
山药羹。磨成糊状的山药细屑,和着切成丝状的瘦肉。吃起来香,做起来却格外地烦人。
连鸣那小子,巴不得一日三餐吃外卖,根本不可能下厨做这种费时费力的饭菜。
也就只有他……
何亚宁端着碗,盯着羹汤,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倒是吃啊?”连鸣瞅见他半天不动,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哎哟,怎么回事啊?”
“没事。”何亚宁微笑着仰起脸,“这是你做的?难为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