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
向杰将烟灰弹进午餐吃剩的泡面里,朱唇微启,吐出一缕青烟。他要能找到工作,就不必吃泡面了。
大学期间一连挂了四门课,重修补考家常便饭,甚至还因此延毕了半年。平时课业糟蹋成这样,更别说司法考试。
向杰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胡子拉杂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都干什么去了?
—跟蒋芳谈恋爱来着。
—不不,跟蒋芳无关。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专业。
向杰盯着手机,有新邮件。他心头一跳,迅速点开。
垃圾广告。
靠。向杰把手机往床铺上一丢,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尽了,向杰被烫到,“嘶”地低叹一声,随手把烟头摁灭在尸体丛生的烟灰缸里。
不至于吧?毕业那会儿他至少还找了个国企秘书的工作呢……虽然没干多久就给辞了。
向杰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再找不到工作,他就得夹着尾巴铩羽而归。
向杰决定,再熬一熬。
“主人,您有一通来电……主人,快接电话吧……”手机毫无预兆地响起,把向杰炸了起来。
固定电话,来自海市。
向杰皱了皱眉,感觉好像诈骗。
“喂?”他还是接了电话。
“是向杰先生吗?恭喜您通过了我们的简历筛选……”
感觉还是很像诈骗。
等、等等……
向杰正准备挂电话,突然回过神来。
“简历筛选?”他反问。
“是的,昨天您给我们投了简历,”对方是个小姑娘,声音甜得像樱桃冰激凌,“请问您今天下午有空吗?我们将组织一次面试。”
“有,有有有!!!”向杰乐得几乎要原地打滚了,“我非常有空!”
天无绝人之路啊。
向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去面试不能太邋遢,至少得洗个头刮个胡子,保持清爽。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扭着腰进了浴室,扯下一条浴巾,随手搭在玻璃把手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向杰忍不住哼起来。
兜头浇下的温水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向杰伸手将开关往热水那儿拧。
“心想的事儿都……”向杰唱了一半唱不下去了。他忘了问,这是家什么公司。
毕竟他投了十几份简历,做什么的都有。
温水也渐渐变冷。
向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不碍事。反正他现在也顾不上挑了,能有口饭吃,他就能留下来。
他要留在海市。
他说过的,要杀回来。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向杰冲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的自己,很有些自信地点点头。
手机刚才已经唱了好几个回合,向杰看了一眼手机里来自某人的未接来电,抿着唇想了想,把手机揣进兜里。
约定的是下午三点。在市中心的一栋大厦。向杰打了车过去,看见进出的年轻男女衣冠楚楚,低头打量了一下脚上的帆布鞋,尴尬得几乎要蜷起脚趾。
“21楼……”向杰站在大厅里看着导览牌,“天……恒……律所?”
向杰怔了一下,律、律所?
他一个挂科四门,延毕半年的学渣,现在要来面律所?开什么宇宙玩笑?!
向杰倒吸一口冷气,犹豫了一下,摸出手机。
“向先生,您到了是吗?”对方声音依旧甜美,“请您稍等……”
“不不不……”向杰一头的冷汗,“请问您这边是……天恒……”
对方爽朗地笑了,好像夏天挂在屋檐下的小风铃,“对,我们这儿是天恒律所,来给您面试的是我们老板。您要是到了跟我说一声。”
那就没错儿了。
向杰觉得自己有些腿软,“我、我现在就在楼下。”
姜黄色短发的女孩端来茶水,弯腰,向杰不自觉闭眼,一阵香风飘来。
“我们老板很快就来。”
向杰束手束脚地钉在沙发上,好像一只被捆住的大闸蟹。干巴巴的笑容如同凝固了的糖浆刷在脸上,结了一层硬脆的壳。
香风飘走了,向杰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偌大的一间会议室,屋内通透,像是让人堕入一团明亮的雾里。
像是一个好兆头。他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向杰收回视线,他不是唯一的面试者。
还有两个女孩。
“准备一下,”门与墙壁之间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缝,一个姜黄色的小脑瓜探了进来,“我们老板回来了。向杰,你是第一个。”
向杰突然好想上厕所。
姜黄色的脑袋好像一颗毛栗子,小姑娘个头刚够向杰的胸口,小短腿噔噔地让人几乎撵不上。
向杰紧赶着追了两步。
姜晨回头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们老板人很好的。”
向杰笑得讪讪。
“进去吧,”姜助理把人引到一间办公室门外,替他敲了敲门,一脸慈母般的和蔼可亲,“祝你好运。”
向杰咽了一下口水,觉得喉咙发干发痒,有一种想要咳个痛快的冲动。
“进来吧。”
向杰终于把咳嗽压进喉咙里,他推开门,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抬起脸来。
向杰这下不想咳嗽了。
他隐约闻到了一股老坛酸菜面的味道,他想打喷嚏。
“你好,我是……”何亚宁一句话还没说完,向杰捂住嘴弯着腰,让他下意识地扭过头。
“阿--阿嚏!!!”
第3章
向杰觉得自己完了。
当那惊天动地唾沫横飞的喷嚏脱离他的掌控,震撼整个天恒律所的时候,向杰就知道,这场面试,over。
现场安静了三秒。
对方像是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扭过头捂住口鼻的动作才略微松动。
“我……”向杰想解释什么,只见对方倏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窗边,“唰”的一声开了窗。冷风吹了进来。
向杰一张脸就跟架在酒精炉子上烤似的,突突地涨得通红。
“感冒了?”对方问,听不出不满,大约带了点善意。
向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又挠了挠后脖,“大概……有点,对、对不起……”
他不敢抬头,虽然他现在好奇心蓬勃热烈如火如荼,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确认,那个坐在奢华办公椅上的家伙,是不是那天的泡面杀手。
向杰脑子里跟沸腾的粥似的,热烈而黏糊。杀手倒先开了口,声音清凌凌的,和那天晚上在寂寥的车站里听到的几乎一样。
“我叫何亚宁,你可以叫我何律,也可以叫我何先生。”
向杰这才敢抬起头来,用已经堵住了的鼻子对着他。
何亚宁有一副好皮囊,收拾得干净整洁。深褐色的头发用发胶整齐地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他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优越的双眼皮,眼角狭长。
高鼻梁,薄嘴唇。似笑非笑。
这张脸,随便和哪个明星同框,大约也毫不逊色。就连自称十年外协会长的向杰,都不由得感叹一句,真帅。
何亚宁今天穿了一身鸽羽灰的西装,站起来的时候向杰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腿,笔直修长。
向杰的小雷达滴滴滴响了起来。
他个儿虽高,但骨架小。向杰闻不到任何气味,但直觉告诉他,此人不是alpha。
“我看了你的简历,”何亚宁手上拿着张纸,目光落在上面的某一行文字上,“你是海大毕业的?”
向杰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面试。虽然这场面试有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开头,但眼前这位何先生,显然没有想结束的意思。
“对。”向杰不自觉地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自信一点。
何亚宁微敛下巴,目光透着镜片看着他,语气迟疑,“法学专业?”
向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嗯,是。”
“之前做过秘书,目前待业……”何亚宁不再跟他确认,好像第一次看这份简历似的,“……男性alpha。”
向杰的唇舌又干又燥,连唾沫都无法分泌。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不过是某种商品,何亚宁是潜在的购买顾客。
当着商品的面宣读产品说明书,这场面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正当向杰魂游天外,何亚宁屈指敲了敲桌面,抛出一个问题:“你会做家务吗?”
向杰蔫下去的身影马上又拔直了,“会,会的!”
“做饭呢?”何亚宁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这向杰可敢打包票,“我会做饭,还做得挺好吃的。”
何亚宁“唔”了一声,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向杰捏了捏手心,全是汗。他有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紧张?忐忑?又或者,单纯觉得好笑?
“行了,”何亚宁突然把那张纸反面扣在桌上,“向杰是吧,你去叫下一个面试者进来。”
这、这就结束了?
向杰茫然站起,坐得太久,膝盖有些发软,他身子一歪,差点当着何亚宁的面一拜天地。
靠。向杰在心里咒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