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秦屹说:“你让我想想。”
秦屹压下心头的火,按掉电话,可这口气怎么也缓不过来。他知道秦楷无用无能,可没想到他能为了钱丧心病狂成这样。
身边突然一股清香,他一转头,就看到秦许站在他的身边,紧张地望着他。
“小叔,你没事吧?”
“没事,不是让你回去睡觉的吗?又跑出来干什么?还光着脚。”
秦许讪讪地笑,“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还以为你在喊我。”
秦屹目光一凛,“听到了什么?”
“就隐隐约约像我的名字,其他的话就没听见了,不过感觉到小叔你很生气。”
“你听错了,是公司的事。”
“哦。”秦许乖巧地点点头。
秦屹静静看他,看他因为睡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看到他高高挽起的衣袖,露出来白皙的胳膊,上面的红印只有些微的紫,看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可怕了。
“还疼吗?”秦屹用指腹在那红印旁边抚了抚。
秦许摇头,“不疼了,我不怕疼的。”
“怎么会不怕疼呢?因为孤儿院?”
“不是,就是不怎么怕疼,可能是痛觉神经不敏感,我记得有一次我端一杯装满开水的杯子,水都烫到手上了,我还没感觉出来,一直到把杯子放下来,才隐隐有点疼。”
秦屹逗他:“那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你怕疼怕苦娇气的不得了?”
秦许撇撇嘴,凑到秦屹身边,晃着脑袋说:“因为我恃宠而骄吧。”
秦许说完,见秦屹满脸笑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说:“都是黑历史,小叔你不要笑我,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以后肯定不会那样撒娇了。”
秦屹摸了摸秦许的后脑勺,“没笑你,也没说不好,从来没有规定说男孩子不能撒娇。”
秦许立马把刚刚的“长大论”抛之脑后,黏到秦屹身上,抱怨道:“好烦呐好烦呐,本来今天可以去天文馆的。”
秦屹虚搂着他,歉然道:“我这两天可能不能陪你去天文馆了,这两天公司有点事。”
秦许神色一怔,后又连忙点头说好,语气里没有一点遗憾,“小叔,你忙你的,我的事不重要的。”
“重要,只是公司的事比较着急。”
“明白,小叔,没关系的。”
秦许和同龄的男孩子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太贴心,太会察言观色,可他越乖,就让人越心疼,秦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心冷的人,对父母对兄长,他都能拒于千里之外,可偏偏把这辈子所有的心软都给了秦许这个小家伙。
没办法,人到底不是铜墙铁壁,总有一处软肋。
他拨了拨秦许的刘海,突然笑着问他:“公司的工程上缺了点钱,要是把你卖了,你说能卖多少钱?”
秦许不搭理秦屹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什么呀。”
秦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秦许,说得跟真的一样,“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不值钱。”
“就是不值钱嘛,但我很快就会赚钱的,”秦许掰着指头盘算着以后的事情,很认真地说:“还有四年我就成人了,等成年之后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说不定大学毕业,我也能开公司,到时候赚的比你还多。”
“好好好,”秦屹忍俊不禁,捧哏道:“我等你赚钱了来养我。”
“会的。”
陪秦许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又陪他吃了晚饭,秦屹犹豫之后,还是去见了秦楷。
他们对坐在茶楼的包厢里,两人都沉默不语。
秦屹先开口,“钱,后天我会转给你。”
原本低眉耷首的秦楷猛然抬头,激动地涨红了脸。
秦屹面无表情,又道:“不是没有条件。”
“你说你说。”
“首先,有利息,月利四分,限期四年。”
“这——”
“其次,如果你还不上,也没关系,那就把股份转移给我,然后退出董事会。”
“我不能卖掉股份,我真的不能。”
秦屹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掏出两张A4纸和印泥,“那与我无关,如果你还不上又不想退,那就法院见,另外我要提醒你,关于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在你老婆孕期出轨招嫖,还有挪用公款等等这些,我都有证据,你赖不掉。”
秦楷呆如木鸡,半晌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借我钱?”
“因为我怕你气急败坏伤害到小许。”
“小许……”秦楷突然笑出声来,“原来你也不是冷血动物。”
秦屹拿过秦楷签过字按过手印的协议,“我做不到大义灭亲,但这份协议可以,毕竟那点股份是你的命。”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失败?”
秦屹收拾好东西,突然回答道:“你是很失败,今晚过后,我们就只剩债务人和债权人的关系了。”
“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小许了。”
秦屹没回答他,起身不作停留地离开了。
把车开到家门口,秦屹熄了火,打开车门迎着月色抽了根烟。
陈威这时候发消息过来,“公司目前去国外工作的有十五人,但梁总不愿意,他说他恐高,不能来回坐飞机。”
梁涛是秦屹手下的一员大将,帮秦屹处理过很多棘手的事情,但这人向来有个毛病,就是不能担责任,做事可以,领头不行。
“知道了,梁总那边我去沟通。”
“好。”
他拂去鞋面上的烟灰,关上车门准备上楼时,秦问松突然给他打来电话。
秦屹看着手机屏幕,觉得今天的破事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他忍着心头的烦躁,点开接通。
“我这阵子也想了很多,”秦问松的声音很疲惫,语气里带着苍老和无力,一点也不像那个强硬的掌权者,“你是真的改不了吗?”
秦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毫不犹豫道:“真的。”
“我原本以为你是叛逆,和我对着干,可那天在饭桌上,你表现得很成熟,给所有人都留了面子,我这才意识到,你长大了。”
这样温情的话从秦问松嘴里说出来,让秦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听下去。
“你小时候就像你母亲,聪明有主意,心也特别硬,她临终的时候没哭,说下辈子不想再遇到我了,你站在他的床头,也没哭,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秦屹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我在想,她活着和你互相折磨,死了也挺好的。”
秦问松笑得凄凉,“比我想的好一点,我以为你在想,下辈子千万不要碰到我”
“您想说什么?”秦屹实在没有心情和秦问松在这边父子谈心。
“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我认了,虽然我永远都不会懂什么自然而然的选择,但我改变不了你,我认了,随你吧,按理说我也管不了你这个。”
“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秦问松顿了顿,说:“你把小许还回来,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我管不了你了,但小许是秦楷的儿子,我求你别把他变得和你一样。”
第17章
“你什么意思?”
“让小许回老宅,我会好好抚养他的。”
“异想天开。”秦屹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群人真是疯了。
这一晚的遭遇,混乱繁杂,他父亲和他大哥的无耻行径,让他想起他外公生前总说的话:你和小楷虽同父同母,却是两个极端,小楷和秦问松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自私阴险,不择手段,但你不是,你更像你母亲,不过你继承了她的优点,也继承了她的缺点,心再狠也狠不到去伤害别人,最后只能自己承担恶果。
怎么办?也许早该逃出去的,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不一定是家人。
“小叔!”
秦屹抬头看过去,秦许正站在二楼阳台上朝他挥手,穿着睡衣,笑脸迎着月光,像蒙上了一层柔雾,秦屹光是看着,心就柔软起来。
“不冷吗?”
“不冷,我刚刚在做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你快到家了,我就出来看了看,结果你真的到家了,你说这个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秦屹笑了笑,“是。”
“嘿嘿,”秦许傻笑,又指了指头顶,兴奋地说:“小叔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暮云散尽,天高寒远,一轮明月悬置其中。
“嗯,很圆,很好看。”
秦许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喊道:“诶呀,我忘了带手机了,小叔,你能不能帮我拍一张月亮啊?”
秦屹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功能,对着皎洁的月亮拍了两张,其中一张有些虚焦,他就删了,然后抬头对秦许说:“好了,你先回去吧,别受凉。”
“诶?小叔你不进来吗?”
“刚刚公司打电话来,又出了点事。”
秦许担忧道:“严重吗?”
秦屹摇头,对秦许招招手,“小许,下来。”
秦许不问缘由,下一秒就转身跑开了,然后秦屹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木质楼梯冲到一楼门口,他静静立在远处,等待着那人奔向自己。
秦许一开门就看到一幅很孤独的画,他的小叔站在雪地里,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带着格子条纹的羊毛围巾,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和右边的一轮明月,连成一条线。秦许长了一岁,但他依然觉得秦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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