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姨的夸奖。”
言明对她微笑，眼尾却没有轻佻地上扬，处于面颊的肌肉越往上便越克制。
笑容里保持着一分尊敬感和距离感，像是裹着一层摸不透的面纱。这种温和柔美却又敬而远之的气质容易让人无法自拔。楚棋收妈妈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翘高了。
楚棋收可算是服了言明。难怪去年言明被某知名论坛评为年度中年妇女杀手。
他妈心满意足地合了个掌：“我要是有女儿就好了，一定给你牵个红线。”
楚棋收听不下去了：“妈——”
“好了，知道你想赶我走了。”他妈佯装生气，站了起来，“哎，儿大嫌母烦咯。行了，我也该走了。”
楚棋收连忙说：“妈，我送你。”
“不用送。我还得回吃饭的地方取车，刚刚来得着急，什么都没拿。”他妈朝门外的方向走，走到中途突然转了向，来到另一边的小阳台前感叹，“你这里晚上竟然能看到不少星星诶，比我们家窗外的景色漂亮。”
说完，她拎起了小阳台洗衣机上的一件衣服，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棋收，你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大啊？”
楚棋收暗呼一声：糟糕。
这是他刚刚换下来的言明的衣服。
他妈母家是定制西装的内行，在这方面她早已经多见广，并且又对他的量衣尺寸了如指掌，稍许的差异都能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妈妈手上那件一看就是言明这样身型大他一号的男人穿的，不合身的衣服如今出现在了他家，多半有猫腻。衣摆被溅了洗衣液，那么就说明正处于被穿过待洗的状态。
上面没有明显的污渍，也没有什么破损，若是不熟悉的外人就不会在他家轻易换下来。
这该怎么解释呢？
由于母亲家里的关系，他在这方面极有讲究，几乎从不穿不合身的衬衫。
他很害怕妈妈会猜他是不是在和一个人男人同居。
虽然他没有，可他是gay，他没向家里出柜。
他心虚。
他的妈妈转过了身，目光在言明和衣服之间逡巡，随即豁然开朗：“我知道了，这是言明的衣服吧？”
“嗯……”
继续如临深渊般等待下文。
他妈“噢”了一声：“原来言明今天来找你玩儿，还要在这儿睡一天啊。”
言明很上道：“是的阿姨，我已经换上睡衣了。”
拍完戏后言明换上的这件常服没有领子，柔软宽松，划在睡衣那个范畴倒也说得过去。
“没事没事，想住就多住几天。”他妈把衣服放下，和他们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啊。宝贝儿，好好招待客人。早点睡，别玩太晚，下次我再来看你。”
“拜拜。”
“阿姨一路顺风。”
“砰”得一声关了门，楚棋收妈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关门声让楚棋收瞬间清醒。
他刚刚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他现在家里的物品如牙刷毛巾显然都是一人用，他妈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
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言明：“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李半焰家，他不会着急吗？”
楚棋收被言明这跳跃性的话题问得一愣：“他无所谓我去不去。”
当初说要去李半焰家只不过是想在言明面前寻找一个和他开车顺路的借口。楚棋收还没来得及告诉李半焰他要过去呢。
如果李半焰不在家，他再开回来就是了，反正也就是四条大马路的事。
楚棋收把能用洗衣机洗的衣服全部塞进了洗衣机，设置完洗衣模式后，擦了擦手，喊言明：“我们走吧，言老师，我送你回家。”
谁知言明坐在那里不动弹：“你母亲说让我在这儿住一天。”
楚棋收：“啊？”
言明那句回答不是在替他解围么，怎么反而当真了……
“王筹今天回去了。”言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
言明眼眸低垂，俊俏的脸部弧线在暖色调阴影下削弱了原本锋利的棱角，他嘴唇微微开合，唇部的肌肉移动得轻而缓慢，温柔的面庞竟散发出了一丝让人怜爱的气息。
“我在V市孤身一人，这里没有从小认识的亲戚朋友，这几年来都是我一个人住。”
“王筹知道我一个人寂寞，因此在下班到家之后，他经常会陪我一段时间再离开。我家里太冷清了。”言明叹了一声，“我只是想找一个熟悉的人陪陪我，哪怕只是聊天也好。”
“抱歉，你母亲说我今晚住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当真了。”言明避开楚棋收的目光，瞥到了一边去。
这一席话让楚棋收深受触动。
怪不得之前言明执意要坐他的车回家——言明是在担忧回到家后，整间空旷无人的屋子都会充满孤独感。
而后这份顾虑又因为他母亲的到来逐渐放大，它让言明愈发思念有亲人陪伴的日子，他想找个人陪。
楚棋收虽未亲身体验过一人独自离乡在外打拼的不易和艰辛，但他能理解言明所说的冷清和寂寞。在白日里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原来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言老师，你今天在这里睡吧。我帮你去找一床被子。”
“不急。现在还早，晚一点再说吧。”
似乎在某个短促的一瞬，楚棋收察觉到言明松了口气。但也有可能是他眼睛花了的错觉。
言明伫立在电视机柜前，用指尖摸了摸相框里那个穿着学士服的楚棋收，也不知道这张相片究竟是哪里吸引言明，让他看了又看，百看不厌。
他问：“平常你回家之后都会做些什么当作消遣？今天我们可以一起。”
楚棋收脱口而出：“看片。”
第二十九章
他握着遥控对准了墙面上那个硕大的电视，屏幕骤然亮起。言明的目光持续跟随着对方按动遥控器的拇指。那段弯曲的指节修长纤瘦，在黑色机器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净。
楚棋收切换到了点播频道：“绝大多数影片在这里都能搜到。我买了包年。可以随便点播。言老师想看什么？”
言明：“你看不看惊悚片？”
“看。那我选一部评分高一点的。”楚棋收在手机上搜了几篇惊悚片影评，“嗯……这部《寂静酒馆》好像不错，网上说剧情构思巧妙，非常吓人。”
“那就看这部吧。”
为了营造出观看惊悚片的气氛，楚棋收起身把大灯给关了，只留了一盏小壁灯。
等到片头开始播放，言明才发现客厅里的设备是环绕立体声音响，不论哪面都有声音传来。惊悚片往往从一开始便会放出瘆人音效，阴森的音乐钻进了两人耳朵。
咣当一下，突如其来的空灵撞击声在耳畔炸开。言明一把抓住了楚棋收的手臂。
楚棋收没料到言明反应这么大，他拍拍对方手背：“别害怕。现在只是片头，电影还没开始。”
言明稍微放松了一些。
见言明的手勒他勒得不那么紧了，楚棋收又把视线重新转回屏幕。
电影开始了，第一个场景是一个男人在暴雨夜中狂奔，他在山间小路中意外发现了一个小酒馆，因此有幸能够避雨取暖。第二天雨后初霁，男人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剧情行进到此处，都没有什么猫腻之处，俨然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冒险片，然而镜头一转，警方在山上搜寻到了一具腐烂的男尸，调查显示死者正是之前观众看到的男人，死亡时间则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随即镜头给了调查报告上男子照片的特写，音响中传出了一声诡异凄厉的低笑，照片上的男子眨了眨眼……
言明立即把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他看见楚棋收面色平静地盯着屏幕，眼睛里无风无浪毫无波澜，就像是他没在看恐怖片似的。
“你不怕吗？”言明看着壁灯散发出来的幽幽的光，顺着墙上的重影都能脑补出鬼魅。
楚棋收：“这本来就是假的，里面都是演员。”
身为演员的言明被这句话噎住了。
沙发扶手上搭着言明刚刚带上来的小外套。如今他把它重新拿可过来重新披在身上——准确地说是披在了上半身，一直漫过脖颈延伸到鼻子。出现可怖画面时，他就把头一低，让眼睛藏在衣服下面，装作什么也看不到，等到情节正常了之后，他再探出眼睛来往电视上瞄。
楚棋收察觉到言明把他的胳膊越攥越紧了，便问对方：“言老师，你是不是害怕？”
言明没有回答害怕，但是也没否认。
像言明这样的人，如果不怕，早就否认得一干二净了。
楚棋收贴心地帮他把屋内大灯打开了，强烈的光线瞬间撑满整个客厅。言明闭上了眼。本来打算适应了光线之后就睁开，谁知电影中的主人公突然说了一句：“现在不许睁眼，睁眼的人会立即见到食人恶鬼。”
……
楚棋发现言明过了好半天都没睁开眼睛，只是侧着身子无声地躺着。如果不是言明仍然举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楚棋收都要认为对方睡着了。
楚棋收抬了抬僵直的胳膊：“言老师，我胳膊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