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在倾诉爱意,可眼尾却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既脆弱又疯狂。
迟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爱我?”
“你爱我,就是让我变成一个笑话?”迟筠摇摇欲坠的一颗心终于坠了下去,“你知道我的朋友会怎么想我,怎么看我吗?你当然无所谓,反正我很好骗,你以为说说爱我,连手指都不用勾,我就会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跑回来到你脚边既往不咎了,是不是?”
“不是!”这是迟筠第一次见到叶望泞失控慌乱的时刻,叶望泞分明永远站在这段关系的制高点,永远运筹帷幄,而此刻一切都颠倒了过来,“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你!”
“你以为我舍得吗?”叶望泞语气急促,“哥哥,我从来都不想骗你。还有我和于蔚然说的那些话,我可以解释,我是说过,但是因为他——”
迟筠打断了他:“别解释了。”
“你几岁了?”他扯出一个笑,“你不想骗我,因为你觉得我想要所谓健康的家庭关系,所以你满足我,你没错;你不想说那些话,但因为于蔚然站在那儿,你控制不住你自己,所以你说了,你没错。你做什么都没错,都是别人的错,满意了吗?”
叶望泞的眼尾殷红,嘴唇也被咬得出了血,他长长的睫毛像是逆光的蝴蝶,一眨眼,便落下一片阴翳,和两滴滚落的泪珠。
“你走吧,”迟筠别开头,他把手掌蜷了起来,指尖陷进柔软的掌心,“我们分手,我不想和你争了。”
“哥哥,”叶望泞叫他,“你别赶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迟筠不想听了,和叶望泞同处一个房间的空气都让他几近窒息,无法思考。
叶望泞没动,于是迟筠推开了他,去拉房门。
“那我走。”
叶望泞出于本能地伸手拦,迟筠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去拽门把手。
拉扯之间,不知道是谁挥手碰倒了门边架子上的画框,玻璃背板的那端朝下,摔了个粉碎。
那张画框上是迟筠后来补画的叶望泞。
叶望泞怔了一下,攥着迟筠手腕的力道不由减轻了,迟筠趁他怔愣的空档,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推开门跑了。
迟筠跑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又或者要跑去哪儿,只是毫无头绪地奔跑。
直到体力枯竭,迟筠再无迈步的力气,他扶着矗立的白墙缓缓蹲下,后面是一片空旷没有尽头。
叶望泞没有追上来。
迟筠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终于哭了出来。
正文 分手费
每次回学校的前几天,周宸乐总觉得心情沉重,有一千万个不顺心。而其中最大的不顺心,叫做赖亦鸣。
这种不顺心的情绪,在他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达到了顶峰。
赖亦鸣比周宸乐回来得早了两天,周宸乐拉着行李箱推开门的时候,赖亦鸣已经正襟危坐地坐在了书桌前。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相顾无言。
倒也没那么无言,至少赖亦鸣还冷哼了一声。
周宸乐不想搭理赖亦鸣,他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一个假期没整理的床和书桌。
收拾的期间难免发出些叮当碰撞声,赖亦鸣总算找到了机会借题发挥:“能不能小点声,没看见我在学习?”
周宸乐装作没听见,继续在上铺铺床单,隔壁就是迟筠的床位。
他心想着帮迟筠也晒晒床单,免得发了霉,一转头,却见几个纸箱稳稳当当摞在迟筠的床上。
纸箱当然不可能是一假期没回宿舍的迟筠自己放的。这回周宸乐没法装视而不见了,他刚要开口问赖亦鸣,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赖亦鸣坐在下铺纹丝不动,全然没有一点要去开门的意思,周宸乐以为是查寝,只好喊了声“等一下”,下床去开门。
他没想到进门的人会是迟筠。
迟筠是低着头进来的,周宸乐一开始没发现,刚想问他怎么今天回来了,就见迟筠扬起了脸,勉强笑了一下。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鼻尖和眼角泛红,睫毛也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我这两天回来住,”迟筠转身带上门,“你刚回来吗?”
周宸乐敏锐地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把刚想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话道:“对啊,我刚想问你和窦航晚上去不去后街吃饭呢,你就回来了。”
迟筠笑了笑:“改天吧,我今天有点累。”
“没问题,”周宸乐说,他看到迟筠的视线落在了床上那几个纸箱上,然后一怔,才想起来刚才要问赖亦鸣的事,“赖亦鸣,小迟床上那几个纸箱是不是你放的?”
赖亦鸣也装作没听见,不说话,周宸乐又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他才回过头,不耐烦地回答:“是我的。”
“你收拾一下,”周宸乐搞不懂赖亦鸣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小迟这两天回来住。”
赖亦鸣动都没动,他阴阳怪气道:“想出去住就出去住,想回来住就回来住,招呼都不打一声,回来马上又让我收拾,你以为你是哪家的少爷?”
这么一通倒打一耙的话说得周宸乐一懵,他看看迟筠,又看看明显不打算收拾的赖亦鸣,才彻底反应过来。
从上个学期迟筠搬出去以后,赖亦鸣就开始时不时地往他床上堆杂物。好在迟筠并不回宿舍过夜,偶尔午间休息回来见床上没地方,也就好脾气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从来没说过什么,没想到却成了助长赖亦鸣无理取闹的理由。
周宸乐怕迟筠又让着赖亦鸣,刚想站出来说话,却见迟筠已经往前迈了一步,越过了他。
下一秒,迟筠一挥,纸箱就一股脑从上铺咣当咣当地掉了下来。
里面装的大多都是资料和书籍,随着开封的纸箱掉下来,散落了一地。
赖亦鸣有点傻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蹲在地上去查看掉下来的书有没有散页,确认没什么事,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怒视迟筠:“你是不是有——”
“如果我再发现你没事找事,”迟筠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赖亦鸣没说完的话,“我就把你偷东西,骗贫困生补助,还有竞选视频抄袭的事都贴到公告栏。”
赖亦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只来得及反驳第一条:“诬赖我偷东西?你以为你说了会有人信吗?”
迟筠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你觉得别人都不知道你的闲鱼账号吗?”
他瞥了一眼赖亦鸣惨白的脸色,补充道:“对一下,不就知道了?”
赖亦鸣彻底无话可说了,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竟然一声不吭,也不管地上的资料了,径直推开门走了。
周宸乐也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看见迟筠这么决绝地放狠话,等赖亦鸣走出去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真知道他闲鱼账号啊?”
迟筠正在够着上铺换床单,他兴致不高地回答:“诈他的。”
“厉害。”周宸乐感叹,他看出迟筠不想多说,便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问,也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
短短一个假期,宿舍落了不少灰,他们两个人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宸乐问迟筠要不要出去吃夜宵,迟筠摇摇头,只说不太想吃。
周宸乐也不勉强他,他去食堂打包了点小吃,回来的时候,迟筠正趴在上铺看手机。
“吃鸡排吗?”周宸乐扬扬手里的袋子,“还有酸梅汤,豆沙春卷。”
迟筠还是拒绝,他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了,你自己吃吧。”
周宸乐只好自己坐在下铺吃,他看见迟筠过了一会儿就关上了手机,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盖得严严实实。
像准备冬眠的松鼠。
但现在是夏天,周宸乐看着他在被窝里埋了十几分钟还不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热吗?”
“热。”迟筠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周宸乐有点无奈:“那你出来啊。”
也许是热得紧了,迟筠终于慢吞吞地探出一颗头呼吸,周宸乐眼尖地瞟见他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了,估计是又闷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你怎么了啊?”周宸乐终于忍不住问,“就算不能解决问题,说出来心情总能好一点。”
迟筠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周宸乐才听见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说:“分手了。”
他没说主语,但周宸乐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叶望泞,语塞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为什么啊?”
迟筠这次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把下巴搁在枕头上,很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周宸乐知道这是不想说,又或者是不知道怎么说的意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迟筠,只好说:“分了就分了,下一个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