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天之后了,奇怪的是当时他身处医院之中,周围的护士都叫他阿苏。
于是白苍终于确定闯进自己身体内的那抹灵魂究竟是谁,明白之后他开始窃喜起来,因为随着意识的觉醒,他发现自己除了夜里会醒过来,白天的时候也能偶尔窥探到白苏的内心,甚至通过同一双眼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们的距离好像又拉近了。
只有两件事让白苍很不开心,白秉清那老东西又在打这具身体的主意,而照顾白苏的那个廖医生,似乎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夜晚来临的时候,阿苏睡着了,白苍睁开眼睛,给廖青森打了个电话,说找他有急事,然后他来了。
白苍将廖青森绑到椅子上,态度恶劣地警告他离阿苏远一点。
廖青森震惊地看着他,短暂的怔愣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我会将你治好的。”眉眼间带着难掩的心疼和怜惜。
如果事实真如廖青森所想,白苍和白苏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作为第二人格存在的他大概是会被廖青森这种深情款款的样子感动。
但可惜的是,白苍并不是,而且,他和廖青森还属于情敌关系,所以被人当面挖墙脚的白苍出离愤怒了。
当然他没有选择杀掉廖青森,这人在白苏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如果他出了事,白苏难过之余一定会将这人记得更牢,而这是白苍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打算用另一种方式逼廖青森主动离开白苏。
他将真相告诉了廖青森,欣赏了一番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将人给放走。
之后的几天廖青森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他曾经研究过精神分裂这种病症。
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都会有一个主人格和若干个次人格,但无论这种人格究竟有多少,主次人格都是同一人,次人格只是主体隐秘心理的扭曲化展现。
即使再如何分裂,主人格从来没有看过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次人格是永远不可能掌握的,就如一个人从来没有碰过枪,那么他的次人格自然也是不会的。
而白苍不但会用枪,手法还很精准。
随着时间的推移廖青森渐渐相信了白苍的话,并充分认识到这人的狠毒,于是在某一天,当白苍以一种诡秘的语气告诉廖青森,他很不喜欢那个经常出现在病房里的女护工的时候,廖青森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廖青森也不太喜欢孟佳,但他没办法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于是他开始想方设法地阻止白苍做违法乱纪的事,甚至不惜给白苏下安眠药。
但很可惜,白苍从而都认为自己该是凌驾在法律之上的。
廖青森知道自己没办法动摇白苍后就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提前组织专家教授为白苏会诊,不动声色地暗中动了手脚,促使会诊报告上出现他想要的结果。
其实几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廖青森确定白苏很正常,他根本没有疯,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装疯,但廖青森却想要利用这件事,在白苍犯下罪行的时候为白苏开脱。
这是他保护白苏的方式,虽然他希望这份报告永远没有面世的机会。
那天夜里,做着灰姑娘式美梦的孟佳终于失去耐心,她悄悄躲在病房的衣柜里,等到白苏睡熟后走了出来,然后开始脱白苏的衣服。
她设想的很好,以为一个疯子是不懂得反抗的。事实也确实如此,白苏早已陷入深层睡眠,对于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孟佳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但就在此时,白苍醒了过来,然后对着她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阴毒笑容,趁她不备,一脚将人踢了下去。
知道那天是廖青森值夜班,白苍给他打了个电话,将人叫上顶楼,然后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一刀刺进孟佳的小腹。
廖青森站在门口处,脸上失尽血色,白苍抬头和他对视,甜甜地笑了。
耳边是孟佳越来越微弱的求救声,眼前是心爱之人的脸,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廖青森想了很多,却又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然后,在听到隔壁休息室里的动静后,廖青森知道值班护士马上就要过来查看情况了,他深深地看了白苍一眼,迅速转身下楼,轻手轻脚地来到监控室。
留守在监控室的保安已经从屏幕上看到美玲惊慌失措的脸,和她大喊大叫的反常举动,他意识到不对劲,一边往顶楼跑一边通知其他人。
等他离开之后,廖青森进了监控室,将属于顶楼的录像全部毁去,然后给郑叹打电话。
其实白苍并不舍得让白苏面对这种杀人场景,但他更知道,只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才能帮白苏洗刷嫌疑,而且,那个时候他还不能让白苏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唤醒了白苏,让出了身体的使用权。
之后的几天中,白苍又陆续出来过几次。
有一次,夜里闲逛的时候遇到了廖青森,白苍问他:“警方应该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吧,你说,如果因此而丧命的话,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廖青森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其实那个时候廖青森早已陷入两难的局面,他是不会让白苏去顶罪的,可是真正的凶手却恰恰利用了他这一点,企图将他送进监狱。
廖青森并不蠢,他看透了白苍的目的,却无法逃出这个局,甚至还不得不为凶手掩盖真相,悲哀地认下罪名。
☆、第57章 谜(十)
黑暗阴森的审讯室。
一束强光照进眼底,廖青森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疲倦而无奈地反问道:“能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郑叹抬手示意身旁的记录员先出去,对方点头离开。
对面的男人虚弱无比,俊美的五官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忽而显现出以往不曾出现的疲倦感,郑叹几乎以为自己传讯错了人,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廖青森一直是温润雅致的,感觉就像他身上经常穿的那件医师袍一样,纯白高洁,却又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距离。
郑叹微眯着眼睛抽烟,房间内陷入一片静谧,两人长久的沉默着。
许久,廖青森轻声说了一句话:“吸烟对身体不好。”
捏着烟的手指抖动一下,有零星的烟灰洒落在手背上,郑叹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办法稳住自己的手,他有些烦躁起来,索性直接将烟摁灭在桌角。
看着虽然虚弱萎靡却依旧淡然沉稳的廖青森,郑叹像一只暴躁的狮子,突然大声道:“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
那天适逢白苏的体检报告出来,上面又发话让他去逮捕廖青森,他一时激动就跑去了医院将人抓了回来,但冲动过后,郑叹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往被他遗漏的细节,这让他本就不甚坚定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廖青森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不肯说,认识到这个事实后,郑叹忽然觉得无比的挫败,他走过去,握住廖青森的肩膀,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逼问道:“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认下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它意味着你很有可能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再也出不去!它意味着你的清誉和名声即将毁于一旦!它意味着你!完!了!”
他的语气激动而愤慨,廖青森心底微微有些惊讶,却还是再次重申:“人是我杀的。”
“好,你说是你杀了孟佳,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最多只是点头之交,无仇无怨的,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郑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廖青森从容不迫地说道:“是因为感情纠纷,我是个同性恋,喜欢上自己的病人白苏,但孟佳却对他存着不轨的心思,三番四次地想要勾引他,这让我很愤怒,所以我给白苏下心理暗示,让他对孟佳产生厌恶情绪,然后在那天晚上寻机催眠白苏,杀掉孟佳。”
他的神情轻松坦然,不像是在交代犯罪经过,倒像是在闲聊一般了,郑叹心知这套说辞必然是廖青森之前准备好的,所以根本不相信,他皱着眉头思量半晌,有些无奈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廖青森的态度很坚决,语调轻柔而和缓,眉眼间的坚冰尽数融化,带着丝丝甜美满足的意味,“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或许该称之为爱。”
郑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褪了,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看出来廖青森对白苏的感情不一般,只不过一直不敢相信而已,现在,连最后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也被廖青森无情地击碎了。
他想,自己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应该只是幻觉。
“所以,你是为了维护他,对吗?”郑叹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他本人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答案,但无论如何总比廖青森真的教唆白苏杀人的好。
廖青森微笑不语,却是已经默认。
想到之前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郑叹突然为廖青森感到不值,他说:“你这是何必呢,白家势力显赫,即使这事真的跟他有关系,你以为白家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入狱,而且据我所知,白苏已经被接回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