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基可乘 (KLBB)

　　泡泡不是不努力。但是正如安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就一眼确定的那样，这种观赏狗，没有主人是活不下去的。
　　今天还是哈士奇先找到安，说小短腿跑不见影了，附近到处找不到。
　　只是跑不见而已，本来不用非得找到安的，反正那只小短腿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很忙，到处乱窜的。
　　但是哈士奇又多提了一句，说有狗见到路上短腿狗和一只白狗在一起来着。是哪一只白狗就不知道了。
　　安听完站了起来。
　　它问哈士奇：“你之前说，泡泡有一个朋友？”
　　哈士奇努力一回想，真让心大的它想起去公园那天发生的事了。那只“小黑”。
　　说完哈士奇就跟安一起站起来了。坏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泡泡见到的那样了。
　　……
　　“那你伤养好以后怎么办？”林默问它。
　　不是没有努力过。泡泡每一天都在努力。它付出的绝大一部分辛苦石沉大海，只有很小的部分变成了没什么用的回报。
　　如果它是一只能上发条的玩具就好了。泡泡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给自己上个发条，明天就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可惜它虽然傻，但还是有感觉的。它对自己很失望。
　　它做了很多事情，每天都比所有狗狗都勤奋地翻垃圾桶，努力融入狗狗们的团体，不会的它就去学，能做的泡泡都要做。
　　别的狗狗可以，它泡泡也可以。
　　然而从流浪的那一天起，如果单只靠自己没有老大的话，大概它已经饿死街头了。
　　狗狗都是天性乐观的家伙，它们仿佛每天都有饱满的热情来向人类主人表达它们没有尽头的喜爱，即使受了挫折下一次还是会摇着尾巴凑上来。
　　泡泡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太难了。
　　就像它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跑得和其他狗一样快，有些事情它无能为力。
　　没有人会想要自愿承认自己做不到。这些天来，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像绑在脚上的沙袋，它每走一步都沉沉坠坠，也慢慢地将它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磨耗干净，一直到它再也走不动。
　　它再也不想放自己出去惹麻烦了，无论是给自己还是给老大。
　　以前的泡泡摔倒都是感觉不到疼的，明天它就能给自己重新充好气了，冲得鼓鼓的，继续冲。
　　第一次觉出不好受之后，以前的那些疼这会好像才返上来，让狗加倍地感到不好受。
　　生活太难了。小狗也是会累的呀。
　　林默问完那句话，见两条狗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刚想换个话题，就见安忽然把泡泡放到了地上。
　　泡泡紧张起来。它踌躇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没用……”
　　说完它才反应过来，老大把它放的姿势不对啊。它现在肚皮朝天，四只小短腿也无措地暴露在空气里。是一个动不了也跑不了的姿势。
　　那边老大的脑袋已经凑了过来，等等……太近了！！
　　老大沉默异常，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泡泡却能隐约察觉到此时老大身上的怒意。
　　它还是第一次在老大身上感受到怒气，有点害怕。它所见到的老大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沉稳可靠的模样。
　　是它哪里做错了吗？
　　可是它刚才不是在讲自己怎么变成流浪狗的故事吗？
　　老大什么话也不说，动作也简单粗暴，鼻尖挤进了碰到泡泡脖子上厚厚的一层毛里。
　　狼青巨大的脑袋埋在它身上，泡泡感受到来自老大的微凉鼻头和火热吐息，喷在它的脖子上。
　　太近了，热热的痒痒的。
　　有坚硬的利齿贴着它的皮毛，狼青的头在自己脖子里，不知道干什么。
　　泡泡紧紧闭上眼睛仰高脑袋，脖子更好地暴露出来了。
　　然后是类似“嘣”的一声轻响，泡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一松！
　　安从他脖子里退开，一把甩掉把嘴里那条断开的皮带项圈。上面挂的金属名牌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画面仿佛静止。泡泡和林默都呆住了。
　　一旁的林默表情都惊了：“你、你什么意思？你要管这烂摊子啊？”
　　果然！从去宠物医院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事不对劲的！
　　安没有理他。
　　它看着小狗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靠近自己的项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泡泡低下头去嗅了嗅，又抬起头看老大。
　　泡泡被这东西套在脖子上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到它长什么模样。
　　丢在草丛里的项圈已经彻底坏掉了，从中间被咬得断裂开，成了一条废皮带。
　　项圈没了，整只狗都感觉不对劲了……那一圈套在脖子上的东西从它出生起就跟着它，脖子那一圈毛都给压实了，现在就这么没了。
　　应该说是不习惯，好像不会走路了。可是周围的新鲜空气变多，身上也忽然变得轻快。它脖子上少了一圈约束，身上却仿佛轻了无形的负担。
　　小柯基很呆。老大已经走到它身边来了。
　　泡泡心里怅然若失的，怔怔地看老大的眼睛。
　　刚才的那点让狗害怕的怒意藏在黢黑的眼睛之下，好像又找不到了。
　　“那些人以后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泡泡反应过来它说的是自己的主人。没关系吗？那它是谁？世界上是先有主人还是先有狗狗？
　　老大好像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这副沉稳威严的样子，仿佛光是这样看着它，船的舷窗外面无论有多惊涛骇浪，从此都不足为惧了。
　　“别再管他们了，”安说：“我养你。”
　　

第29章
　　
　　林默的房子还不小，宽敞的厅堂，小别墅的设计。它们待的地方有一个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幽静荒凉的小庭院。
　　夜已经深了，林默回房间睡觉。老大和它留在了外面。
　　一大一小两只狗卧在一块，从这个地方能够望见外面的天空，和安静悬挂在夜空上的一轮明亮的月。
　　深夜的天空黑漆漆的，静谧无比。缺了一口的月亮是皎白的，又温柔。
　　小狗的脑袋放在两只并排的爪上，圆圆的黑眼睛里也倒映出两汪小月光。
　　这只小狗本身各部位就长得十分标志可爱，当它安安静静地趴在那时，活脱脱就成了一个从头可爱到脚的毛绒娃娃了。每一处都是柔软好捏的模样。
　　“要靠一下吗？”
　　老大问它。
　　身边软乎乎暖烘烘的小身体虽然安静而又十分主动地挪腾过来，和它贴在一块。
　　林默问它是不是要管烂摊子的时候，旁边的小柯基蔫了吧唧的，已经自觉地垂下颓丧的耳朵。满脸都写着“我是烂摊子”五个大字。
　　看来这次是给它打击得不轻。安还以为这只柯基每天只会一个劲往前冲呢。
　　半分钟后，小家伙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歪在老大身上，大半边身子也靠过来了。
　　“老大。”泡泡还有点斟酌，犹豫了一会，才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不是有点没用啊？”
　　没有得到允许的时候，小狗就自己一只狗安静地趴着看月亮；得到允许后，又恨不能整只狗钻到老大肚皮底下，当然了，偷偷的。如果能不被老大发现就太好了。
　　虽然它也认为自己糟糕，但在老大面前它还保留着一份没什么用的矜持。如果老大点头了，那它也只有那么一点没用而已。
　　泡泡这次提不起劲来。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累。
　　好没用啊，泡泡，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没用。
　　它很多天以来的努力都没了。没有用。它四面都是墙，一直以来只不过在坚持不懈地用脑袋往四面冲撞而已。
　　没有一只狗会像它一样天不亮就起床上班，走街串巷。可是，它明明比所有狗都努力了。或许它就是那一种天生就比别人笨的狗狗吧。
　　老大就不笨，哈士奇也不笨……泡泡吸溜了一下鼻子。把脑袋往老大暖热的身上钻了钻。
　　它也不想这么笨的。它想和大家一样。
　　老大没有回答它的问题，隔了一会，问它：“你难过吗？”
　　老大问这样的问题时语气总和“你饿吗”“你冷吗”差不多，怎么说呢，出乎意料地务实，真是一只务实的直男。
　　好像只要是小柯基的问题，它总能简单直接地想办法解决好。
　　但是没办法的，天生比别人笨是没办法解决的。老大也没办法借一截腿给它。
　　泡泡的眼睛往上望，和狼青垂下来的视线合在一起。泡泡和那双沉静黢黑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小声说：“……我有一点难过。”
　　“嗯。”老大说：“知道为什么难过吗？”
　　泡泡茫然了。感觉好像上课在回答问题噢。
　　它用力地使用了小脑袋瓜思考一会，最终得出结论：“……因为我很笨？”
　　然后它就听见老大轻轻笑了一声。
　　老大的声音沉沉的，没什么语气。泡泡靠在大狗身上上，感觉到胸腔的微微震动，耳朵痒了痒，像钻进去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让人被笑了也不感觉生气。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会难过，是因为你还没放弃，说明了你在努力想让自己变好，你不想停下来，所以你才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