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_?)
☆、分食
素芸带着我走了后门,穿过一条长廊,有一角小门。门外接着一条抄手游廊直通东西两个小院,那儿置了十几间廊房,专门给下人落脚。
我倒是没住过这儿,我来内院先是跟紫衫侍卫们挤一间屋子,没过两日,我就被东方看中了,搬去了他屋子,他住的是个套间,我就睡在外面的小塌上。
说实在的,我至今也不晓得当初东方看中了我什么。那时我因为武艺不好在侍卫中备受排挤,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刀,我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就一个人偷偷跑到鲤鱼池后头练,那儿偏僻,几棵高大的老槐树密密地连在一块儿,没什么人来。
练得热了,我干脆脱了上衣,胡耍一通下来,满身臭汗,滚烫的汗珠顺着脊椎爬下,痒得我回身一抹,就看见了月亮门那儿,有个人抱着手臂立在紫藤攀绕的拱门下,遥遥远望着我的方向,似看得入神,可一见我回头,那人“呼啦”一下就消失了。
那时的我哪里见过这样高深的功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还以为白日见鬼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得了令,以后就跟在教主身边贴身伺候。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儿之所以没人来,压根不因为偏僻,是因为临着一座老旧的楼阁,那二层小楼外表风吹雨淋,一整面墙都攀着爬山虎,斑驳不堪,门上挂着大锁,灰扑扑的,常年无人进出。
我以为是废弃的屋子才敢在那儿放肆,谁知里头藏书丰富,神教里八成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都在里面,就连史书兵法、诗词歌赋、话本游记、春宫图也应有尽有。
二楼还被东方当成了书房。
也不怪我误会,他来了,就没走过正门,足尖一点就轻轻巧巧地飞上了二楼,关得严丝合缝的窗子,他掌心凝着内力,随便一推就进去了。
就这么巧,书房有一扇小窗正临着那株老槐树,教主坐在窗边,抱着一杯茶,看累了书,稍稍低头,浓密树影之间,我打着赤膊,耍猴一般毫无章法舞刀弄棒的样子,一览无余。
起先,他大概是把我当乐子看的,后来怎么就变了味,我跟他都闹不明白。
也不怪后来童百熊骂我是个不知廉耻的佞幸之宠,任谁打听了东方怎么留意的我,都会认定我图谋不轨,故意……以色牟利。说不定东方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我之后贪财拢权的行径恰恰证明了一切。
我就这么发着呆跟着素芸去领了铺盖衣服鞋袜,又随她走到了抄手游廊的尽头,她停下来,大方地摆摆手说:“你自己选个喜欢的屋子住吧。”
内院很大,能在东方身边留下伺候的人少,空屋子就多了。
“你自己去收拾吧,也歇息一下,酉时我带你去厨房认认人,教主的晚膳就交给你了。”素芸轻柔地说完,又对我亲切一笑,便离开了。
我刚刚给她难堪,她这会儿就已经面色正常,语气温和,一点也不介怀的样子。我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警惕又深了一层,默默往最近的屋子走。
屋子不大,一张小木床,桌椅板凳,灯台夜壶,木头箱子,我扫了扫灰,把铺盖放下,就这么在内院落脚了。
离酉时还挺早,我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就熟门熟路地往外走。
内院里就有个小花园,人工凿开的池塘,上头种着睡莲,后面一片鸾枝,春天一来就开得粉粉嫩嫩,云霞一般堆在枝头,风一吹,纷纷扬扬落满肩头。
去花园前先去了趟厨房,我没进去,直奔厨房后面围出来的一小块菜园子,偷挖了两枚胖地瓜,一路上又捡了一怀抱的树枝枯叶,这才一头钻进鸾枝林子里,找了个背风的泥地,摸了个石头坐下,生火烤地瓜。
我不敢偷吃厨房里的食材,但吃两个地瓜应该不会被怪罪。
挖了个土炕,捡了石头像个堡垒似的围四周,只留了一个小孔,然后生火烧了一会儿,我把地瓜扔了进去,再一脚把石头土块全踹倒,让地瓜埋在土坑里火热热地闷熟。
小时候在乡下野惯了,那会儿我是小孩子里地瓜烤得最好的,而今手艺也没有生疏。等了半个时辰,地瓜甜糯的香气就冲了出来,我馋得直咽口水,连忙用小棍把地瓜扒拉出来,喜滋滋地用衣服兜着,正想下嘴,忽然就听身后有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杨莲亭,你倒是自在。”
我吓得差点咬舌自尽,一回头,就见教主大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
“教教教教主,你怎么在这儿?”我都结巴了。
“怎么?本座不能在这儿?”
我苦笑:“能…能……”
整个日月神教都是你的,你想在哪儿呆着都行。
“哼。”东方不败似乎气顺了些,眼睛微微往我手上瞟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刚刚剥开顶上一点皮的地瓜,露出了香喷喷的一块金黄,正往外散发着热乎乎的诱人香气。
我想了想,试探着问:“教主…要不要尝尝?”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讪讪地笑了笑,暗暗提醒自己:他是教主,不是你的东方,不要忘了尊卑。我想我还是逾越了。他怎么会吃这种泥土火灰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呢?默默垂下了手,我正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结果眼前忽然一暗,东方不败掖起衣摆,学着我的样子,坐到了我身边。
“你烤的?能吃了吗?”他微微歪头,眼神单纯。
我的心漏掉了一拍。
“能能能能能吃!”我又结巴了,“很很很甜的,很很很好吃!”
教主沉吟了一会儿,很大度地一挥手。
“那本座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口吧。”
我连忙就想递给他,东方伸手来接,我一看到他干净、白皙的手指,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把手往回一收。东方不败伸手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
“杨、莲、亭!”两根银针‘嗖嗖’地飞射过来,“你敢戏弄本座!”
我:“……”
我我我只是怕弄脏你的手,想擦干净再给你啊!
一刻钟之后,教主大人愉快地啃完了第一只地瓜,目光炬炬地盯着我。
我脸上两道血痕,小媳妇一般委屈地缩在一边,捏起两根手指,给教主剥地瓜。
说好的尝一口呢。
☆、相处
戌时落了一场雨,到了傍晚也未停,我看向窗外潇潇暮雨,暮霭沉沉,便改了主意,熬了一碗又浓又稠的肉粥,再捏了几个糖心的小兔子馒头。
雨天湿冷,肉粥馒头暖胃。
蒸笼漫出白腾腾的雾气,将我笼在一片朦胧里头。厨房原来的老庖厨在帮我揉面,一边使劲一边说:“杨小子,今儿也是你亲自送去吗?”
“是。”我看着火,缓慢地拉动风箱。
“素芸姑娘还在养伤呢?”老庖厨责怪道,“她不过伤了脸,又不是伤了手脚,整日窝在屋子里像什么样子?”
“女儿家脸皮薄吧。”我懒得多说。
刚来内院那会儿,我只能在厨房里当伙夫,做饭烧菜,也要去菜园子拔拔草,捉虫松土,干一些杂事。每日素芸会亲自来厨房把饭菜端过去,然后再由她将碗具送回来。
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便是要将我挡在外头,连东方不败的屋子也不想让我靠近。她做这些时,面上总十分和气,说,你刚来,不懂教主的规矩,我怕你犯错。
这大概就算穿小鞋的一种,但我也就一笑置之,反正我从未想过要往东方前面凑。
每天窝在柴米油盐之间,一窝就是一天,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东方的饭食上,就好像回到了前世一心讨好他的那几年,那时满满的功利心,但此刻我只有心甘情愿。
尤其是看到每日送回的饭菜都剩下不多,知道他吃得很好,我也很满足。
我除了当一个称职的伙夫,便没有别的事情,所以我有时会偷偷跑去前世练刀的地方,就站在当初东方站着看我的拱门下,倚在门柱上,我能遥遥望着藏书阁二楼的窗子。我不敢走得太近,因为东方武功太高,便是附近一只麻雀飞过他都能听见。
偶尔能看到那蒙着绿纱的窗上有一抹低头看书的人影,心头就会有什么要满出来似的。深庭寂寂,风吹动紫藤萝一簇簇的花枝,斑驳的光影在我肩头摇晃着。
我从不知道日子是可以过得这般安然平静的。
不过,在内院待了八天后,我在准备晚饭时,一个负责传话的小婢女忽然来告诉我:“杨莲亭,你快跟我来,教主要找你。”
我连忙把锅里的菜装盘,跟着她穿过长廊,就快到东方的房前时,我看到一个半边脸上都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从另一边走了。
我问:“那不是素芸姑娘?怎么,她惹教主生气了?”
“可不,”小婢女笑容讽刺,“倒可惜了素芸姐姐今儿梳了一个时辰的头发,都被打散了。”
我当然知道这婢女言语间的意思,前世那女人就想当东方不败的第八位夫人。
说着就到了,小婢女提着裙子,行了一个礼后悄然告退,我在门外停下,正想出声通禀,里面便传来东方的声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