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沉着的步伐,和咫尺间的光明神脸对着脸;说是要靠说服打消了阿波罗不切实际的做法,实际上阿瑞翁是要在朋友放松警惕,又头脑不清的时候,趁机夺取下他的危险利器。而阿波罗,不知道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下意识的行为,身子往内那么不经意的一扭,把阿瑞翁的目标不露痕迹的遮挡在了怀里。
“你……唉。”阿瑞翁向后踏了两步,无奈了,“好吧,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水仙花少年?就是我们谈论奚落过的那个年轻人。”
阿瑞翁所说的是那个名叫那斯索斯的美貌男人。他因为屡屡拒绝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女神们的求爱,从而被睚眦必报的阿佛洛狄忒报复,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终郁郁而终。
阿波罗当然记得。当时的圣山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奥林匹斯诸神们,对美神别具一格的杀戮手段,可是煞有介事地排词编曲,津津乐道地传唱了颇久。他阿波罗也是那伙形骸不拘的神祗中的一个,当然是在私下里。而这个私下里,就包括在阿瑞翁面前。
阿波罗知道朋友的意思,却是不以为然,“你觉得我会变成他?呵呵……可笑。我们从来就不同,那不过是个*凡胎,我可是永生不灭的神。”
“是是,你是神。所以你不会饿死,渴死,你能一辈子的看着自己的倒影乞怜。”阿瑞翁冷冷说道,等着光明神的表态。话已经点到这份上了,阿波罗要是还不肯幡然悔悟,那就是没救了。
阿波罗没言语,翻了个身背对着人,没救了。
“阿波罗!别给我装傻充愣,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他冲到光明神的另一边,垂下头与他对视,乌黑的大眼睛几乎顶上了阿波罗的额头,“你想用爱情箭刺你自己,使你爱上你本人?然后再一辈子离不开一把可笑的镜子,废人一样的守在家里?我告诉你,你敢!”
阿波罗碧绿的眼眸宛若一潭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地回望着阿瑞翁。他死气沉沉的神色,让面对着的马朋友感到,水面上结了冰似的阴冷。
“我为什么不敢。只要能忘了他,我什么都敢干。”他说到口中的人,面上流露出一种难以承受的痛楚,手臂愈加施力,金色的箭头陷进皮肉,每个下一秒就有可能血溅当场。
“我难受,阿瑞翁。我再否认再伪装我也不能真正欺瞒了自己的心。”他抚着自己心脏,露出了不设防的软弱,“我这里痛苦,没办法忍,也停不下来。只要我想起了他,他的脸,他的眼睛,我就疼的受不了。阿瑞翁,我快要活不下去了……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死了。”
阿瑞翁看着阿波罗又要落下的眼泪,还有那危在旦夕的箭尖,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好吧。随便你吧。如果你真要刺,我不拦你。难道我会阻挡你摆脱烦恼痛苦么?”
他看着阿波罗得到了朋友的理解,有了安慰,终于安心的放松下来,准备实施他的脱身大计,便貌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阿瑞斯有一团金羊毛,就是跟他命运相连的那个。我听说已经被几个凡人拿走了,不知道要干嘛。供奉珍藏倒还没什么,要是不小心毁了烧了,那阿瑞斯可就……啧啧,真惨。”
阿波罗忙着在身上寻找合适挨刀位置的手臂停摆了,白皙红润的脸颊也一瞬间变作了不健康的惨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瑞翁嘿嘿一笑,“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呀。你继续吧,我的朋友。一直以来,我对没能亲眼面见了那水仙男孩的痴态一直是大为可惜,幸而现在我有了你。老实说,我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扶持的生活,真的让我很快乐。嗯,你不会觉得我说这些话很啰嗦吧?没办法,也只有现在还能和你正常的谈话了。再过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新生的阿波罗是个什么玩意儿。”
阿瑞翁絮絮叨叨的高谈阔论,阿波罗连着几次打断都没能奏效。
“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算计西风神的那次?那时候我是极力阻止你的,事后怎么招?我心里也快意的……”
阿波罗再也忍不了了,抱着阿瑞翁,趴在了他宽厚的马背上,“别刺激我了,告诉我阿瑞斯的事。”
阿瑞翁抬了抬眼皮,“怎么了,阿波罗。你不是有正事要干么?还管什么阿瑞斯,反正都要忘了的人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阿波罗面上挣扎了几下,徒然的把头搭在了阿瑞翁的脖颈上,“你是故意的,我知道。更可恶的是,我即便是知道这是你的计策,还要心甘情愿的上当。你说的对,看来我是没救了。说吧,我的朋友。阿瑞斯怎么样了,就算我要摆脱了他,也不想让他受伤。”
阿瑞翁冷哼了几声,表达着自己对先前阿波罗一意孤行的不满;又暗暗看了看被丢弃在地孤零零的爱情箭,得逞的笑了。
此时天色已晚,冷风似起似无,一轮明月高挂苍穹,冷凝的幽光撒在不知名的密林之中,给为其增添了一层诡秘阴森。
阿波罗伴着阿瑞翁降落在了一方山巅高处,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脚下低谷中一头酣睡的庞大魔龙。魔龙周身鳞片漆黑,得天独厚的天赋让他完美的隐匿在夜色之中;靠着阿波罗弓箭神的绝佳目力,才能看到他头肢长着数支横生的尖锐倒刺,龙目暴凸,獠牙锋利,凶相毕露,让人望而生畏。
“就是它了。”
阿波罗喃喃说着,摆正了手中的七弦竖琴。
其实阿瑞翁当时所说,并非事实,不过是为了刺激阿波罗才略加了修饰。实际上,状况远没有他描述的那么紧急。战神的羊毛并没有被凡人取走,不过若是置之不理,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他手指拨动着琴弦,弹奏出一曲悠扬的催眠曲;同时和阿瑞翁向下面缓步走去。只要有不停歇的音乐作陪,这只凶狠的怪物就不会惊醒逞凶。阿波罗虽然不怕它,但他怕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让人发现他来过这里。
他来到魔龙身边,放下了竖琴,留着它自发的继续弹奏。自己绕过它巨大的身躯,来到了掩藏在它身后的茂密的树丛中。只一眼,他便已经看见了那发着光芒的,金灿灿的黄金羊毛,高挂在一颗巨木的顶上。
阿瑞翁也是一样。他挥动翅膀,踢下了羊毛,正落在张开胸怀的阿波罗身上。阿波罗微微一笑,拿出了他那根没有用上的金发,轻抖两下,飘到了原来的树上。再一瞬间,便化为了一模一样的羊毛,安然无恙的高悬其上。
阿波罗和阿瑞翁默契地对望一眼,取起了尚在工作的竖琴,一边弹奏,一边像来时一样地,静悄悄的走了。
第79章 翻不了的身
阿波罗怀抱着温暖明亮的黄金羊毛,安坐在阿瑞翁宽厚的背脊上,向德尔菲的神庙残骸赶着路。他看着手中的羊毛,感受着那无可比拟的柔软触感,觉得很不可思议。谁能想的到,强壮健美的战神,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大理石雕筑出的阿瑞斯,会和这明灿夺目的又毫无威胁的羊毛团子命运相连。
羊毛在阿瑞斯在;羊毛亡,阿瑞斯亡。他手中攥着黄金羊毛,便是相到于揉捏着威风凛凛,所向彼靡的阿瑞斯。
阿波罗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的感受到自己对阿瑞斯掌有着的绝对权威。当然,他们热恋的那个时候不算。那是从心灵上驾驭,而这是在*生命上对他驰骋。他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些温度。
阿瑞翁也看出了他的好心情,“怎么着?去德尔菲还是回圣山?我觉得在去你想去的地方之前,你得好好洗洗。”
阿波罗眉梢轻挑,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先不回去。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的朋友,我们就在这里下去。”
此时已是深夜,这座临海的城邦中,一片漆黑静谧,街道房屋毗邻交错;零星的一两盏昏黄的灯火,从几户人家窗内透出,还似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低沉交谈,才让整个城镇不至于那么冷酷阴森。
这时,一户人家的木门被轻声叩响。有节奏的击打声让屋里的男人停止了讲话,警惕的拿起了门旁的铜杵,打开了一条门缝。
“谁啊?”
他透过窄小的缝隙,隐约见到了门外的陌生男人。披着暗色的斗篷,看不到面目。却是风尘仆仆,一派旅人的打扮。
“非常抱歉,打扰了您和家人的休息。”
陌生的旅人一开口,温文尔雅的声音就很难让人产生恶感,警惕的男人便缓缓放开了手里的武器。
“有什么事?”他说道,猜想可能是问路的异邦人,或者是讨食的游吟诗人。他们这一类人就爱如此的打扮。
“啊,感谢异乡人的守护者,神王宙斯庇佑,才让我与一位热心善良的自由公民在此相逢。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有事相求。”陌生的旅人吟唱着婉转的小调,用优美的歌声与这位朋友交谈,“我受我身的感召,因缘巧合下得到了一席珍贵的羊毛。现在还要按照我神的指示,将他们编织成美妙的衣衫。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娴熟惊异的技巧来完成此任,只能让我身指引着我清明的心灵在此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