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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道 (五泉溪)


  老凌低头随意翻阅文件。想老邵为什么在小凌的事上小题大做呢?小凌的事毕竟是小事,官场上爬高上梯才是老邵最为看中的,是不是老凌看见自己屁股下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利用小凌的事故意把小缝撬成大缝,然后再利用撬开的缝隙找不是?明年就要换届,这时候老邵玩这一手,想必是为了给他脸上抹黑,可是他不是老邵的竞争对手,他只想坐老邵腾出的空位,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老邵的目标一致,老邵没有必要走路扔石头妨碍他。
  袁风见老凌笼罩在烟雾里若有所思,以为被堂妹的事牵了心,安慰说小凌的事后面有大江追着屁股,不处理交不了差,但毕竟在我手里,能划拉就随便划拉一下,不伤筋不动骨,糊里糊涂下场算了。有你的面子架着,想必大江也不会得寸进尺。下面的人议论归议论,过不了几天就会一风吹散。老凌感觉到袁风这么胸有成竹说话,之前又见过了老邵,猜想没准两人合计过处理的意见,把扣好的模子端给他无非是做做样子而已。就说这件事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了,本来是一件小事,快刀斩乱麻就处理了,捻来揉去小事变成大事,不算事也成了事。你回去何去何从,不要考虑我的因素,更不需要事事向我汇报,我搁不住为这鸡毛蒜皮的事烦心。袁风说正因为小凌牵连着你,我才不敢掉以轻心,我需要把圈画圆。说完做了一个诡秘的笑,走出老凌办公室。


第24章
  袁风走后,老凌品摸他撂下的“我需要把圈画圆”这句话,想着他脸上浮动的诡秘的笑,觉得这句话话里有话。
  总感觉袁风来这里是走程序。小凌的事再平常不过,即使加上他作为区长的因素考虑进去,也不至于把他弄得背上像扎了根刺左右为难。看来老邵没少在背后做小动作,做小动作也并不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老凌。官场上的人有情绪化的,但不至于这么情绪化,觉得背后的目的是为了明年的换届,换届前有想法人为仕途考虑,都会对竞争对手施展各种套路去加法减法,没准老邵提前把自己当成减法去做了。
  老凌在官场上一直顺风顺水。从基层乡镇的站所长起步,小碎步一股气坐在区长的位置上,凭借的是豪爽霸气仗义的江湖之气。这一套在基层有优势,坐在区长位置后,还凭这一套就成了短板。坐上区长位置算真正进入了官场。官场有官场一套,不仅讲究秉气脾性,更讲究的是策略权术,没有退让隐忍装老鳖当孙子的本事,就不能左右逢源坐高行远。
  老凌还是一根鞭硬到底。前任区委书记老宁和现任区委书记老邵都与他产生了矛盾。前任老宁被调之前,市委有意向让老凌接替区委书记,老宁知道后去找□□,说老凌在煤都区搞亲亲疏疏拉一帮打一帮,让这样的人当一把手,只怕日后鸡犬不宁。这样的人事安排更会给后面的干部一个误导,都像老凌那样把一把手撬走,区长就能接替了一把手。老宁把老凌的所作所为随便说几嘴,□□就犹豫了。
  老邵到煤都区后,老凌还是那样我行我素,没有把老邵当回事。老邵与前任老宁的感觉相同,对老凌的看法相同,当然遇到进步提拔的机会,不但不会拿热蒸馍往他怀里塞,还像老宁那样把他弄得满身麦糠。老凌在区长的位置上干了两届,就成了萝卜种孤零零留在地里。
  老凌开始琢磨这些年的得失。觉得老邵像一块石头压在他上面,老凌想来年开花结籽,取决于老邵这块石头搬走不搬走,踩压不踩压,如果处理不好与老邵的私人关系,老邵离开时也像老宁那样随便歪一嘴,就把他的前程歪掉了。他不能贪图老邵在市委那里口吐莲花,为他拾柴火做饭,至少不能让老邵往脸上抹灰,一抹就把后面的前程给抹没了。老邵站在一把手的位置上腥不腥是块羊肉,不能不把他当回事,现在违心迎和他,也许是缓解与他矛盾最好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迎和最佳。以前与老邵反贴门神不对脸,老邵向东,老凌拗着劲向西,从来没有弯刀对着他的瓢切菜。现在来个大调向,用热脸去贴他的凉屁股,倘若老邵理解自己的这份苦心,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两好合一好皆大欢喜;倘若老邵是个涩柿子,越啃越涩,跟着他的屁股后非但不能跟出想要的结果,反而会跟出一溜响屁。都是吃官场这碗饭的,里面的路数清清楚楚,越是当面拍肩搭背弄得像近三门的亲戚,心里便相去越远,对老邵过分顺从了,往往从会适得其反。
  正想着如何应对老邵时候,副区长老陶走进他的办公室。老凌眼前一亮,觉得可以借助老陶的力量,搞个“曲线救国”。老陶毕竟是书记跟前的红人,在他跟前放个屁就能传到老邵那里,如果在他面前表现对老邵的迎合,比□□裸在老邵本人面前迎合,更能抓到老邵的心。
  老陶是被诸葛寺村的拆除小锅炉事情拿住了头。在村里执法时,为了平衡苗得雨和翟贵两人的关系,老陶拍板对翟彪家的锅炉只拉倒烟囱,锅炉限令三天自行拆掉。联合执法队前脚迈出村,后脚翟贵就有了悔意,觉得老陶带着执法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村里,是与苗得雨串通一气,不仅没有兑现三天之内拆除锅炉的承诺,还在下面煽风点火鼓动翟姓家族的情绪。翟姓人到村部围攻苗得雨几次,还扬言要去省市集体上访。
  苗得雨也憋屈。拆除翟彪家的锅炉有村干部配合,翟家人吆喝归吆喝,咋呼归咋呼,吆喝咋呼后还得把锅炉拆掉,可是老陶在关键时候软了脚,锅炉没有拆掉半半拉拉撂了下来,本意是想安慰一下翟贵的情绪,却弄个割驴毬敬神,神没有感动,反把驴割死了,翟贵蹬鼻子上脸,不但不领情反把村里搞得筛子簸箕乱动弹。
  苗得雨去找老陶。老陶说我负责执法,村里不稳定是因为班子建设出了问题,找街道党委解决。苗得雨说起因是拆除村里的锅炉,这是导火线。老陶说我是副区长,按政府分工只管几个部门,涉及分管之外的工作心有余而力不足,管多了,其他领导不愿意。苗得雨说村里人不清楚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如果村里老这样稳定不下来,很多积攒多年陈芝麻烂豆的事就会暴露出来,会愈演愈烈引起更大的集体上访,仅仅集体上访也就罢了,如果酿成集体事件,我担不了这个责任,恐怕你也担不了这个责任。到时候板子打我身上,我是村干部无所谓疼痒,你是领导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老陶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思忖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下面很多事情发生之后,并不是都能一刀切出两个面那么容易解决,里面有多种因素,有些事情知道船弯在那里,有的事情不知道船弯在哪里。知道船弯在哪里好说,不好说的是不知道船弯在哪里。遇到不知道船弯在哪里的事情,就找一些表面鸡毛蒜皮的原因,往往有些边缘的人不经意间就成了替罪羊。这样的情况老陶经见得多了。
  老陶不想在这件事上当替罪羊,就想到了老凌,老凌是一区之长在政府里负总责,哭闹的孩子当然要抱给他。
  老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讲。老凌清楚他能主动来汇报工作,不是绕不开的程序,就是破不开的死疙瘩。诸葛寺村的情况就是解不开的死疙瘩。老凌当然知道这一点。搁以前老凌会不拐弯把老陶的冷盘子怎么端过来还怎么端回去,不过,现在老凌正盘算与老邵融洽关系,老陶又是老邵身边的心腹,就不能慢待他。老凌和颜悦色说,政府里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区长,煤都区各项工作就不愁没有起色。环境执法这几年在村里一直推不动,你能带着队伍把诸葛寺村的烟囱拉倒就是突破,我要到区委邵书记那里给你请功。老陶嘴里客气着,心里却咯噔一下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竟然在表扬他时主动把自己置于书记老邵之下,这不是老凌的风格。
  老凌是肉不烂嘴也不烂的人,连资历和威望都超过他的前任书记老宁都不放眼里,把老宁弄得摸门当窗户,更何况是从机关里下来的老邵呢。在他眼里老邵就是蹲在路边玩尿泥的,连正眼都不看一眼,更别说说一些屈从示弱的软话。可是现在老凌说了,老陶就感觉从西山跃出一轮红日。
  老陶笑笑,起了另一层意思。说做这些工作都是份内的,我只是尽了心。但就是这项工作,弄不好还会惹出麻烦来。老凌问为什么?老陶说如果诸葛寺村因为拆除锅炉出现不稳定,由这件事又裹挟村里以前的矛盾出现□□,我希望凌区长理清问题所在,多替我说话。老凌眉头一皱问听到什么了?老陶说我是害怕村里两派这样闹下去,像滚锅似的盖不住,把我拉出来当替罪羊。老凌笑了一下,说你是代表政府执法的怕什么?老陶说怕就怕如果事情成了死疙瘩,上不能上退不能退时,往往拿无关痛痒的事说事,这些事说事是事,说不是事鸡毛不是,却当成了下台阶的事。比如这次执法行动本身没有问题,但如果出现不稳定,有人借此说执法环节的问题,诸如没有安慰好群众了组织不力了应变不当了等等,这些东西就是根橡皮筋,说有问题就成了问题。老凌笑了一把,说你这个区长是越当越滑了,没有迈腿就把后路找好了。是不是想多了?老陶说不是我想多了,是对诸葛寺村的情况了解太清楚了。村里翟苗两大家族一旦翻驰起来,闹得鸡犬不宁,是需要以牺牲人为代价才能收场的。老凌望着老陶一脸惊诧,说我喜欢把话摊开说,不喜欢猜哑谜,什么事情那么严重要以牺牲人为代价?牺牲的是什么人?老陶觉得老凌误解他所说“以牺牲人为代价”的事情是村里的旧村改造项目,好像这个项目他掌握有隐藏的秘密,忙解释,说我说的是翟苗两家族相互上访,都想东风压倒西风,成了龙卷风能不卷走人?老凌点一支烟吸上,吸一口,说如果这样,咱仅站在邵书记的角度考虑,就要把下面的工作做扎实,要为邵书记分忧解愁。老陶在心里笑了笑,觉得这是耍嘴皮子的话。官场上两个尿不到一起的领导,如果不团结相互踢蹬,面上都是这样光溜溜的话,下面却是相反的意思。老陶敷衍说我一定要把工作做扎实替领导们分忧。老凌又笑了一下,说老陶我得给你纠正一下,在煤都区只要一个领导,那就是邵书记,所以“领导”后面带“们”意思不确切。老陶觉得老凌有调侃老邵的意思,没有接话,只是附和着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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