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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渍杨梅 (刀知道)


  “台风来了。”张庭深笑着摸摸他的脸,解释说。
  周槐点头,目光又望向窗外。
  他从未经历过台风,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末日。疾风卷起海水沙砾、细小的岩石、断掉的树枝都翻卷在气流的浪涌里。外面是朦胧的未知,空气黑如涂炭。
  张庭深打开灯,悬挂的水晶装饰折射出繁复迷人的光。
  “饿不饿,想吃什么?”他倒了杯水,用与昨天同样的方式喂给周槐,“台风天,佣人和医疗队都不能过来,只有我照顾你了。”
  周槐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座巨大的城堡里,只剩他和张庭深两个人。
  莫名的,他感到一种共渡末日的浪漫。
  张庭深做了两份三明治,热牛奶里放了绵砂糖。
  吃完饭已是中午,外下起大雨,滂沱得仿若倾天。
  周槐披着一张绒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盯着院里反光的石板小径,看那上面雨泡明灭。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他有点想回家了。眷巢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周槐也不能例外。
  张庭深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普希金的童话诗。
  版本陈旧,深蓝的封面,金色朦胧的月光中,蹲着一只神秘的黑猫。
  “听故事吗?”张庭深问他。
  周槐点头。
  张庭深便翻开书页年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比舅舅低沉一些,更加华丽,适合造梦,适合讲一个故事蛊惑人心。
  在这场与世隔绝的大雨里,周槐仿佛回到了十二岁,仿佛仍对人生充满希望,相信世界,相信美好与爱。
  张庭深在读诗的时间里短暂的代替了舅舅,成了他灵魂的监护人。
  周槐旋开立柜上的台灯,糖稀一样的光线融化了小片咸湿的暗影。
  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他想。
  张庭深抬起眼看他,暖黄光线落在黑色眼珠中。青年睫毛很长,硬而卷翘,偶尔翕动,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少年稚气。好像美术馆里一件偷来的无价展品,伫立在精心设计过的光影中,或明或暗,哪个角度全都完美无瑕。
  周槐渐渐听不进去诗了,这些俄国童话他早听舅舅讲过了无数回。他安静怫郁的看着张庭深,试图重新认识二十八岁的他。
  难过时为他讲故事的人从舅舅换成了张庭深。麻木包裹住的坚韧在大风骤雨里坍毁,轰然有声中,少年的脆弱失而复得。
  那个永远无法遗忘浓绿夏日里,周槐曾在舅舅怀里长久的哭过一场。
  现在呢?张庭深能不能代替舅舅抱住他,允许他再流一次眼泪。
  阴郁的光影里,周槐有了刹那恍惚,他惴惴的靠近张庭深,披在身上的绒毯无声落到脚下的羊毛地垫上。
  他钻进张庭深怀里,哭声像十四岁那年一样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作为男人活下去会成为罪孽。他努力生活,努力吞噬苦痛与厄难,堂堂正正,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即使这样,世界还是打算抛弃他……
  张庭深诧异于周槐突如其来的亲近,又惊又喜的将他圈入怀中。
  男人的身体结实强壮,抱起来却柔软得像融化在糯米皮里的雪见大福。
  “没事的。”张庭深轻轻拍着周槐的背,柔声哄,“有我在,什么都用不怕。”
  三十六岁的男人在他怀里哭得像稚童般无助张惶。
  张庭深注定无法体会他的切痛,但他拥住周槐,用力抱紧了他。


第42章
  周槐的眼泪随着大雨止息。
  难过了一下午,男人眼眶红红,肿得像两颗粉色桃尖。
  张庭深从冰箱里拿来冰块给他敷脸。
  周槐有些难为情,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张庭深处置。
  落地窗外是院里的青石小径,被雨洗过,路灯下溶溶发光。他用余光瞥见,觉得那光影很美。然而,除了光影,其余全是台风的恶罪,混乱摧毁的的景象堆砌在眼前,崩塌触目惊心。
  周槐有些害怕,不由自主靠近了张庭深。
  “怕吗?”张庭深垂眼,盯着周槐攥紧袖口的手指。
  周槐点点头。
  这样恶劣的天气,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城堡里,张庭深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他别无选择,只能向他寻求庇护。
  张庭深笑着亲他额角,继续刚才没说完的故事。敷眼睛的冰快丢到一边,融化在雪白毛巾里。冷液渗出,在附着了一层光亮蜡质的地板上缓缓晕开。
  窗外,乱风依然,撞击破碎的声音一刻不停。
  到了晚上,别墅的供电系统被强风破坏,灯光毫无规律的闪烁,电流滋啦作响。
  “周槐,我把灯关掉,你会怕吗?”出于安全考虑,张庭深决定暂时切断电源。但他担心周槐怕黑。
  “有蜡烛吗?”周槐确实有些怕,小声问,“我们点蜡烛吧。”
  张庭深从壁炉和宴会用的长餐桌上找来几个银烛台,烛台尖上插着白色蜡烛。
  打火机瞬间点燃烛心。湿气弥漫的房间里,关了灯,烛火明灭,焰色浅蓝,微漾着飘在黑暗中。银河里,星河闪烁。
  时光一下子退回从前。
  小时候周槐和舅舅住的小楼总是停电,旧式电箱,保险丝一不小心就被烧断。
  那时,家里的蜡烛也是白色的,但只点一支,黑夜中,芯小如豆,蓝色火星要灭又不灭的跳动。
  舅舅在墙上作手影,纤白手指勾缠起来,作孔雀,作蝴蝶,也作蟋蟀与黄狗。周槐学着,但总不如舅舅投影漂亮。
  “张庭深,你会手影吗?”周槐盯着墙上蜡烛的影子问。
  张庭深摇头:“不会,要怎么做?”
  周槐说:“那我教你。”
  他屈指做了只孔雀,白手指绕成尖喙,弯成翎羽,黑影子落到墙上。
  张庭深学着他捏,投影惟妙惟肖。
  周槐又教他用手掌作蝴蝶,作飞鸟,学到黄狗时,张庭深孩子气的汪汪叫。周槐翘起嘴角笑,唇珠连着人中,烛火投下轻微的阴影。
  “我学狗叫这么高兴?”张庭深笑问。
  周槐摇头解释:“没有,我不是在笑你……”
  张庭深神气地说:“是也没关系,你要是总能开心,我还可以学别的。要听猫叫吗?那个我也会。“
  说完,还真的奶声奶气叫了几下。
  不太像猫的动静,但足以令周槐脸颊发烫。
  他无数次听过张庭深的腻人情话,但哪一次,好像都没有这声猫叫迷人。
  周槐靠过去,不自禁的抬头碰了碰张庭深的嘴唇。轻轻挨一下又逃开,垂着眼,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困惑。
  张庭深捉住周槐的手,防止他继续逃跑。
  “要接吻吗?”压抑的声音,带着些性感的哑,口气令人无法抵御。
  周槐颤颤抬眼,盯着一半溶于烛火,一半深陷暗影的张庭深,小声问他:“可以只接吻吗?”


第43章
  “好啊。”张庭深张开手臂,“你过来。”
  周槐眨着眼睛凑过去,浅蓝色的烛焰虹膜上明灭闪烁。
  墙上,分不开的人影纠缠。
  男人嘴唇发冷,亲吻中慢慢变烫。他闭着眼睛,不敢看人,睫毛软软地垂在下眼睑上,轻轻发颤。
  跳动的烛火中,张庭深温柔得好像幻觉。牵着周槐的手,缓慢将他压到沙发上。
  周槐有些害怕,张开眼睛提醒他:“只接吻……”
  张庭深笑了下,烛光微弱,他水红湿润的嘴唇闪闪发光:“是只接吻啊。”
  周槐脸皮发烫,意识到张庭深又在故意捉弄他。难为情的转过脸,不想让他亲了。
  可是,张庭深却很执着,无法接吻,就亲他的耳朵和颈项,热烘烘的气息落在颈间耳后,有点烫又有点痒。青年身上总有种杉木与玫瑰的干燥香气,混合一点烟草味,既富侵略性,又浪漫温情。
  张庭深慢慢捉住周槐回避的嘴唇,轻啄安抚:“不要生气了,我慢慢亲你。”
  周槐在张庭深的气味中受了蛊惑,躺在沙发上,乖乖承受着青年的吻。
  张庭深确实在慢慢的亲,但吻并不纯洁。周槐感受到藏在青年长裤里发热发硬东西正顶在自己的腿上。
  他有些慌张,小声说:“你硬了……”
  张庭深拉过他的手,放到腿间勃起的部分:“我硬了,但也可以只接吻。”
  隔着裤子,青年的性器也烫得吓人。周槐羞涩的缩回手,第一次觉得性欲或许也没有那么肮脏……
  张庭深望着周槐,很风流的笑,问他:“还要吗?”
  周槐点点头,被张庭深抱紧了,烛火中继续接吻。
  台风没有停止的迹象,琳琅风雨溺死了小岛上的日升月落,白天夜晚同样寥落。他们被困在别墅,没有电,只能靠烛火、诗歌和亲吻度过长夜。
  等到天气符合船只航行标准时,已经是十天以后。
  周槐的身体状况并不很好,每天睡着的时间比醒来时多。
  张庭深决定返程。
  回去之后,周槐很快入院。院长是张庭深的朋友,十岁相识,从没见他这么落魄慌张。
  甚至胡子都来不及刮,唇边一圈粗糙的青色胡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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