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然不,我必须感谢你。”杰克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我们在纽约图书馆前的广场相识,很晴朗的日子,我给游客们画写生——五美分一张,我可始终没涨价,露丝则在图书馆里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老特纳在喷泉边喂鸽子,加西亚和莉莉蹲在他的脚下——忘了说,莉莉就是你那只小狗的母亲,她长得非常漂亮,而且性子好,不过最近有点小毛病——大概是产后焦虑症,它总是试图攻击幼犬,所以我们把它送到邻居家去了。莱斯特你知道,我喜欢画普通人,当时的场景真的非常温馨——”
杰克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快速地翻了几下递给莱斯特:“看,这就是莉莉,还有加西亚——它们都怀孕好几周了,老特纳带着它们出来散步,他喜欢我的画,说我有天分并且充满热情——挺让人难为情不是。”
莱斯特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素描,目光诚挚:“他说的没错,上帝偏爱你,杰克。”
“哦,Gosh,别用赞美埋了我,我当真要跳车了!”杰克小声叹着气,表情夸张地挤眉弄眼,“后来我们逐渐熟悉了起来,老特纳是个非常有见识的画家,他让我去他家学画画。老实说,你看到了那幅<天使>是不是,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珍贵的杰作。”
“当然,哪怕我这个门外汉,也见识到了不凡之处。”莱斯特笑了笑,“他如此亲近你,想必还有布克特小姐的功劳——她和画中人有些神似,我是指在某些方面。”
“是的,不错,你永远那么敏锐,伙计。”杰克挠了挠头发,蓝眼睛显得有些暗淡,浓烈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愁,“那是老特纳的爱人,一位来自伦敦的名媛淑女。这幅画以她而命名,老特纳用尽毕生去爱她,但你恐怕无法想象,他们未曾有一天在一起过。”
莱斯特温柔地抚摸着怀里温热绵软的幼犬,杰克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就像一汪深沉的碧水,蔓延的藻类在里头轻轻摇摆,拉扯着人的思维仿佛一瞬间倒退至五十年前。
老特纳十八岁那年,这位叫做安琪儿的名媛小姐同自己的姨妈轻车简从来到乡下度假,她长得美艳动人、并且精通一切贵族礼仪,几乎所有的适龄青年都为她着迷。他们家的宅子里经常会有宴会,她的姨妈看上去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她嫁出去,乡绅们使劲浑身解数,她却像荆棘园里的玫瑰,从无半点动心。
特纳因为容貌出色而被聘进宴会里做服务生,他日复一日地看着安琪儿郁郁寡欢,最终决定要找到一些使她快乐高兴的东西——他送了她一只小可卡犬,偷偷地把篮子放在窗台底下,因为不识字,他就将一些注意事项画在小卡片上塞进她的窗户。
安琪儿果然因为那只温顺美丽的小生灵而变得高兴起来,她感念这位不知名的善人,并且深深喜爱那些清新雅致的小卡片,直到她发现了他——那是个月光十分温柔的仲夏夜,特纳想要替她捉一兜萤火虫,却在撅着屁股拼命努力时被抓了个正着。那些小卡片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安琪儿笑着说:“你好,先生。以及,我发现我爱上了您。”
她像是一支最桀骜不驯的利剑,就这么狠狠地扎穿了那些束缚在她身上的礼仪和规矩。
特纳同她坠入爱河,每晚都会在花园相见——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为闪光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安琪儿家里的境况最终传到了乡下,他们家破产了,珠宝首饰被抵押,甚至连那座宅子也无法幸免,她的姨妈将她匆忙下嫁给了一位愿意替他们偿还债务的巨贾。
“老特纳千方百计地打听过她的消息,她似乎最终因为郁郁寡欢而过早离世。后来他到了美国,一边学习画画一边缅怀他的爱人,他养了同样的可卡犬,取了同样的名字加西亚,直到<天使>完工,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安琪儿。”
杰克悠长的叹气声在马车里回响,他有些紧张地握着拳头,头颅低垂着:“他说安琪儿曾经提出过要同他一起走,但特纳希望给她更好的——这是他终生后悔的事情,他是个永远的懦夫。他欣赏我、赞同我,但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和露丝的方向在哪里,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画家,一旦离开白杜鹃庄园,我就会为了每周沉重的房租费用而担忧,我不希望露丝成为另一个麦琪——哪怕那结局是为了彰显爱。”
马车缓慢地停下了,莱斯特在跨出车厢的时候声音温和地说道:“杰克,命运或许不公,但却并非恒定不变。它或许给予你挫折,但机遇相伴而生。”
......
白杜鹃庄园里灯火通明,卡尔表情阴沉地坐在主位,自莱斯特走进来后就一刻也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莱斯特笑了笑,同凯瑟琳打了个招呼,他想要同卡尔解释一下原因,布克特夫人却口气尖锐地嘲讽道:“上帝罗兰回来了是不是?我们终于能用餐了?洛夫乔伊,劳驾给我添些土豆泥,我觉得我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妈妈!”露丝烦躁地叫道,布克特夫人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将殷切的目光转向卡尔——她简直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同莱斯特翻脸了。
莱斯特把一团温暖柔软的小动物塞到卡尔的手里:“罪魁祸首——把它给布克特夫人煮了吧,肉不少,我认真的。”
卡尔紧绷的唇角终于柔软了起来,他捏了捏不停朝莱斯特伸脖子的幼犬——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嫌弃,挑着眉毛说:“阿拉斯加?这可不是适合狩猎的好狗,通常我们更偏爱猎犬,它们都是抓动物的好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2密信
莱斯特和卡尔把头凑在一起小声地聊了几句,小阿拉斯加勾着印花桌布一路爬到了桌子上,熏鲑鱼和牛排的味道吸引了它,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小声呜咽着一边向布克特夫人的盘子跑过去——那贵妇人看起来吓坏了,她几乎是立刻尖叫着跳了起来,不断地用方巾驱赶着幼犬——并试图用尖锐的银叉刺伤它:“天呐!滚开滚开!别过来!洛夫乔伊,把它弄走!”
小东西没命地吼叫起来,那声音幼锐刺耳,如同有人用力地挠刮玻璃,卡尔不太愉快地皱起了眉头,示意站在一边的老管家把引发骚乱的幼犬抱到他这里来:“给它弄些吃的来——牛奶,或者燕麦,不要肉,它的胃还相当脆弱。”
布克特夫人眼神惊恐地看着那只仍朝她不断呲牙的幼犬——她知道这种狗,相较于一个个子绝不超过五尺四寸的女人来说,成年的阿拉斯加巨大的几乎有点儿可怕了,她提高声音厌恶地叫道:“我不能和它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把它丢出白杜鹃,它会伤害我们!”
莱斯特抚弄着小狗的被毛轻柔地安抚着它紧张不安的情绪,布克特夫人的话使他微微挑高了眉毛,那双一贯平静的浅灰色眼睛明亮得逼人,露丝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口水——她希望至少看在他们共同度过了一个下午的份上——哦,拜托了,至少别让她妈妈把脸丢到纽约大街上去。
凯瑟琳咽下了她的最后一口罗宋汤,用白丝巾按了按嘴角,从男仆端来的盘子里夹了一点鳕鱼条,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您完全不必这么为难,布克特夫人,毕竟——没人非得邀请您与我们共同进餐。梅,以后劳烦罗斯塔夫人多准备一些食物,布克特夫人似乎更喜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
“好的,小姐。”
布克特夫人的脸色几乎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食不下咽地吃完了这顿饭——完全忘掉了她的那些规矩和礼仪,露丝和杰克反倒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天知道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两个霍克利同桌用饭——简直没比这更难熬的了,光是他们一顿饭使的勺子就有六七把,这真叫人烦透了不是。
......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嗯?”
莱斯特像没骨头似的搭在卡尔的背上,他洗澡的时候把整个额头都露了出来,那些湿润的金发落在他的肩膀上,冰冷的水滴蹭进卡尔的丝绸睡衣里,男人小声咒骂着在他膝盖上轻踢了一下,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地毯上:“明早你想头疼到死吗,男孩儿?我说了很多遍,你什么时候才能屈尊听进去一次?”
莱斯特抱着膝盖靠在他腿上,浅色睫毛密密实实地垂着,年轻人懒洋洋地挑了挑嘴角,感受着卡尔在他脑袋上那些轻柔又细致的动作,拖着长腔慢吞吞道:“没准我只是在期待这一刻呢,亲爱的霍克利先生。你知道的,我一向有心机。”
“别点火,莱斯特。”卡尔干巴巴地回应说,他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体——但那多半没什么用,莱斯特就挤在他双腿间,他不可能没感觉到。
真是活见鬼,不过就是一句煽情话罢了,卡尔·霍克利你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处||男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莱斯特握住了他的手,柔软的白色毛巾遮在他头上,年轻人微微凑近了他的裆部,呼着热气说道:“要我帮你吗?我以为我们早该到了那一步。”
“Gosh——别表现得像个荡||妇。”
卡尔极力克制着,但莱斯特半掩在阴影下的神情纯真而甜美,他舔了舔嘴唇——卡尔注意到它们并不如想象中的是最适合吐出尖酸话的削薄笔挺,说真的那简直称得上丰润迷人,年轻人翘起嘴唇,唇线沾着柔润的水色:“如果你需要,这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