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云,他开始越来越少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有时候一天,有时候四五天,成日里都见不到人。
他从顾家的独子变成了顾家的长子,看似没什么变化,实际对他的境遇改变颇多。
很难说,都是转变在好的方面。
一方面,养子的存在感日益增加,顾明章的目光难免落到这两个孩子身上。
他与四年前不同,或许也是老了。
人老了,便也有些贪恋停留和感情。
于是顾明章偶尔会回顾家吃饭,杜烬,艾利克斯和顾云都必须出席。
但是顾云的位置常常是空的,他如今已是少年,似乎比他父亲还更厌恶回家。
在家里,他也肯定戴着面具,没人看过他面具下面的脸。
顾明章对杜烬和艾利克斯愈加满意,对顾云就更加冷漠。
有一次,顾云难得在家,他一坐到餐桌上,顾明章就敲着桌子,声音暴躁且不耐烦道:“把面具摘了!”
当时所有人吓了一跳,空气跟凝滞了一般,只有尴尬和无奈,大家都看着顾云。
不一而足的审视的眼光。
只有杜烬,他担心他。
只见顾云放下了刀叉,他本来都已经预备进餐了,然后优雅地解下了脖子上的餐巾,一言不发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顾明章难以置信,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战他的威信,从前或许有,但那些都不是他的儿子,不是在家里。
所有人都觉得顾明章肯定会好好惩罚顾云,奇怪的是他也没有。
他的愤怒来得热烈去得更快,马上他便自我消解了这股情绪,仿佛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杜烬想,这或许也是一种无奈。
做父亲的自然明白儿子的态度,但那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无可改变的。
于是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唯有忍气吞声。
直到他们当中有人肯做出改变,或者再也忍受不了为止。
在那之前,生活就会维持一种沉默的,心照不宣的现状。
所有人小心翼翼遵守着某种不可宣之于口的默契。
顾云再也没有在餐桌上出现过。
自从他和顾明章的矛盾从暗处的暗潮汹涌摆到了台面上,所谓的谣言便尘嚣直上。
人人都说顾家的长子彻底失宠是迟早的事情。
顾云不太在乎这点。
他和他父亲将近二十年没有说过话了。
他母亲死了之后,顾明章便失去了好丈夫这个人设枷锁,在私人生活上的作风趋近放荡。
每日应付女明星,小秘书都来不及。
更何况还有五光十色,容华奢靡的富贵圈子。
余下留给家庭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
顾云还小的时候,常常能在某处撞见顾明章和陌生女人调情。
她们往往体态丰娆,胭脂一样的红,羊脂一样的白,情人的眼,纤柔的指。
像条美女蛇似的缠着顾明章。
顾明章对她们的态度,跟对待园子里的玫瑰差不多,便是得空得趣瞅得一眼,兴致索然就要抛弃。
来来去去,不同的人,相同的下场。
顾明章有时候突发奇想,指使他的某些小女友去和他的独子相处。
大约他的小儿子性格孤僻,成日里不发一言,让人无法不担心。
但凡天底下只要是做父亲的,对待子嗣便是希望看到他强壮,勇猛,积极向上。哪怕对应的是无礼,暴力和索求无度。
顾云明显与他心目中的理想继承人相去甚远。
在他还未对他彻底失望之前,也尝试着做了一些努力,努力着改变顾云的态度。
但是那些女人一来眼界不够,二来阅历太浅,当中有几个就误会了顾明章的意思,转而去勾引顾云了。
顾云至今也还记得女人口红的甜腻腥膻,这无疑是给僵化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伤口撒盐。
有时候顾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父亲,他想他父亲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对彼此而言都不太重要。
顾家在他心里,比肩一座冰冷的坟墓。
及至顾云成年,顾明章并没有把陆海两条航线或者家族公司交给他打理,反而派遣他去泰国处理一些杂事。
这等同于变相的流放。
外界关于顾云的揣测和恶意的评价,也是这个时候开始隐隐约约冒出头来。
像这样的显赫家族,话事的领头人的喜恶尤其重要,所有人都在揣摩,所有人都在观望。
等待着某个机会或者某个间隙,扑上去将势弱的人咬噬待尽。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尽管顾明章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他的想法,但是做的却已足够明显。
他显然不太钟意顾云。
也正是因为他还没有说,便也使得顾云还能活下去,没有被环伺的豺狼野狗撕碎。
或许活得没有那么风光,没有那么体面。
等到顾云从泰国回来,他父亲已经给他领养了好几个弟弟。
最后只剩下两个。
他当然不拿那两个小东西当弟弟看。
他父亲很有些毛病。
有的方面十足的直男主义,认为情人一定要鲜嫩如二月的春芽才可。
所以顾云以为不过是哪里来的两个玩物。
没想到日子长了,顾明章倒真的忍受住了那两个东西的存在,像模像样地也有了点儿做父亲的样子。
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与他骨肉同生。
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皮囊下的德行。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父亲磨灭他的尊严和意志,叫他活着如同死了,叫他在家里说不出一句话。
对外又彰显他的宽容和仁厚。
下人们也多少能领悟到他们的主人这种不肯走下神坛作恶的下作心态。
顾云有时候会发现自己的粥里面有沙子,被子是湿的,野猫在深夜会偶尔如同幽灵一般出现。
留下尖啸的恶叫和些许的痕迹。
你很难为这些事去苛责别人,区别只在于是否用心。
还未成年的孩子,不懂得用表达来阐述自己的遭遇,他只能感受到那种无所不在的忽视和恶意。
恰恰,他又很聪明。
顾云被折磨,因而沉默。
因为沉默,而不再优秀。
因为不优秀,折磨便显得理所当然。
谢秋很同情他。
谢秋是顾家某个家臣的儿子,他父亲养的门客之一。
顾云如果犯了错,被独自关在房间里,谢秋会偷偷爬进去陪他玩,给他送饭吃。
单从感情方面来说,谢秋都更称得上像他弟弟。
如果从□□关系来划分,谢秋其实是他男朋友。
顾云不算天生的同性恋,他只是刚好需要谢秋的爱。
真挚,热烈,可靠,无可否定,如同肯定他这个人存在的价值。
唯有这样的爱,才能支撑着顾云生存下去。
同时,他告诉自己,要爱他。
爱情,可以使任何道德悖论和利己行为变得合理和高尚。
谢秋爱顾云,顾云也爱谢秋。
这便是饱受苦难的少年们在编织的美好佳话,而不会让一切看起来像是某种交易。
比如□□和权利,更关乎侵占和忠诚。
交易,总是听起来不够美,不够动人。
只有以爱的名义去做的,才值得被时间拿来装饰在人生上。
“咯吱咯吱~”
谢秋第一百零一次拉错了调子,他的手从七岁开始就是拿来杀人的,拉小提琴,实在有点难为他了。
谢秋尴尬地放下琴弓,午后的阳光正好,琴房里顾云的脸被映衬地熠熠生辉,他这种时候十分好看。
谢秋心里顿时就很柔软,他为自己的笨拙感到羞愧:“对不起。”
顾云叹了一口气,他也放弃了。
他心里觉得他和谢秋灵魂没有任何可通之处,但是他不打算说出来。
他只需要安静地呆着,别人会从他的沉默里读出想要的答案。
这比说些似是而非和无关痛痒的话要好得多。
谢秋讨好地凑近吻了吻顾云的嘴角,顾云顺从地接纳了,既是接受了他的讨好,也是接受了那个吻。
然后他细细地,回吻了谢秋。
宛如贞顺的处子,羞赫更甚于动情。
两个少年在窗边的剪影于是贴在一处,像把他们各自破碎残酷的人生也紧密缝合,成为某种圆满落幕的答案。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声音很轻,却足够吓得两个年轻人赶紧分开。
等到顾云走过去查看,只看到他新来的弟弟的背影。
顾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杜烬。
谢秋有点担心,他们的恋情还属于保密阶段,万一走漏了风声,谁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他问顾云:“要不要我去......”
顾云打断了他:“我有更好的办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他也该去和他的弟弟建立建立感情。
等到杜烬十四岁,某种探究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到他身上,男孩儿到了这个年纪,四肢生长,五官出落得更加深刻明艳,他可以开始理解和承受人世间更复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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