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涪陵被这句话一刺，不由垂下眼。
他握了握拳，有些无力地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呵！”
宋珏讽刺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语气冷漠而尖锐，“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指使别人撞死自己的兄弟和儿子，你告诉我，你要为了这样一个父亲求情吗？”
陆涪陵在他的目光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宋珏看着他踌躇为难的样子，心里的愤恨和不满再也抑制不住。
他厉声质问，“陆涪陵，陆叔叔待你不薄，他从小对你有多好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
“可是你在干什么？”
“现在他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却来给害他的凶手求情？”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难道就倚仗着小叔对他的好，所以理所当然地索取吗？
陆涪陵陡然一惊。
他明明自小在太爷爷和小叔的膝下长大，那个所谓的生身父亲一年也见不上一面，除了血缘之外几乎再无牵扯。
可是如今陆笠为了个男人连他和小叔的性命都不顾，他又为什么要对他仁慈？
他又有什么资格替小叔原谅？
陆涪陵闭上眼，颓然地靠在墙上。
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宋珏，留他一条命。”
青年转过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放心。”
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他怎么配死？”
——
把陆长封和陆长林以挪用公款罪告上了法庭，又将所有关于陆笠买凶杀人的证据提交给了律师，宋珏从公司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终于能够稍稍喘上一口气，坐上车去了医院。
这半个多月来他日日如此，白天四处奔波，晚上就坐在陆岘的床边看看他。
他睡不着，尽管身体的机能几近耗空，眼前时常发黑，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那一场车祸，那震天的巨响仿佛又一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然后任由他如何嘶喊，哀求，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却再也不会回应。
宋珏抿紧薄唇，冷着脸走出了电梯。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保密性好，也很安静，这一层的病房里只住了陆岘一个人。
但是宋珏却在病房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唐装老者。
陆老爷子看见宋珏，眼神微微动了动，开口道，“宋珏，初次见面，我是阿岘的爷爷。”
作者有话说：
小珏：？？这种情况下见家长？
昨天开始有点不舒服所以中午没更，但想着还是尽量保持日更吧，所以我又回来了～
第73章 无法原谅
事发第十九天，对方才姗姗来迟。
宋珏淡漠地看他一眼，心中没有多少波澜，“听闻您去了加国疗养，此时出现想必是为了陆笠。”
陆老爷子的神色微微一凝，他叹息道，“阿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陆笠这边，我希望你可以手下留情。”
宋珏冷声问，“您准备怎么处置他？”
陆老爷子平静地看着他，“我会送他出国。”
“出国？”
宋珏的黑眸里隐隐露出嘲讽，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换个地方让他逍遥自在，我竟然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陆老爷子神色不变，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宋珏的嘲讽触怒，他轻声说，“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让他回来，另外陆笠手里陆氏的股份，我也会让他尽数转到阿岘的名下。”
“就这样？”宋珏不敢相信。
对方的表情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
于是宋珏的心也慢慢冷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您说要把伤害降到最低，我不敢苟同。”
“陆叔叔现在已经躺在了这里，您要降低伤害？降低谁的伤害？陆笠吗？”
“杀人者不用偿命，只是意思意思地赔点股份，就可以出国逍遥。”
他咬着牙，愤怒地喝问，“这是谁家的道理？”
陆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或许你并不了解陆笠，他也只是被人迷了心智，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宋珏连连冷笑，“激情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这话您怎么不同警察去说？又何必和我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抬手止住对方的辩解，冷漠道，“我明白，您心疼他，不愿意让他坐牢，可是陆叔叔呢？”
他指着近在眼前的病房门，“他躺在这里……”
“您知道医生怎么说吗？”宋珏眼眶发红，他用力掐着手心，声音却还是忍不住颤抖，“右手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脊髓周围神经受损。”
“您知道他已经在里面躺了十九天，以后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陆老爷子的眼里露出深重的哀戚。
他揩了揩湿润的眼角，涩声说，“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宋珏高声打断。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您最疼爱的孙子，可为什么如今他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生死未卜，您却在凶手开脱？”
陆老爷子闭上眼。
他勉强压下心底的波澜，狠下心道，“看来你是不会答应了。”
宋珏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陆老爷子慢慢肃了神色，沉声问他，“你是陆家的养子，确定要和陆家为敌吗？”
青年勾起唇，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从头到尾，我只属于陆叔叔一个人，和陆家无关。”
他停顿片刻，轻嘲道，“况且，陆氏也早已经不是您当家做主。”
这一句话把陆老爷子气的一个哆嗦，过了半天他才平静下来，脸色重新变得无波无澜。
他点了点头，启唇说，“好，你无法原谅，可你总要为阿岘考虑。”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仿佛胸有成竹，“陆笠如果被抓，这个丑闻爆出去毁的是阿岘辛苦经营的陆氏，等他醒来你如何交代？”
“你确定阿岘会想要看到这个结果吗？”
之前的威逼利诱也好，打亲情牌也罢，那些话动摇不了宋珏半分，可是这一句，却重重地敲在了青年的心上。
他一点一点地捏紧拳头，眼睫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方才还布满晚霞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宋珏犹豫了许久，终于低声说，“我可以放过他。”
陆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青年抬起头，眼里闪过森冷的杀意，“打断陆笠的肋骨和右手送他出国，陆家不许给他任何的资金支持。”
陆老爷子气得噎住，抬手指着他，“你！”
“我？”他勾了勾嘴角，“我只不过是让他尝一遍陆叔叔受过的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公平不是吗？”
这一句话落下，宋珏意料之中地看到陆老爷子勃然大怒。
他仿佛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深深地看了宋珏一眼就拂袖而去。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宋珏拿出手机给于秘书拨了个电话，“按原计划执行，把动静闹大。”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身体撞上墙壁的钝痛让他找回了一点意识。
他闭着眼喘息了一会，耳边的嗡鸣声才慢慢消退。
宋珏拒绝了保镖的搀扶，一手按着墙壁慢慢站直身体，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计划。
他能够握住陆氏不假，但陆老爷子白手起家人脉甚广，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斗过对方。
如今只能以有心算无心，先下手为强。
宋珏再次仔细地思索了一遍，确保找不出任何纰漏，才轻轻地推开了陆岘的房门。
已经是晚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作发出轻微的机械声。
淡薄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男人瘦削的侧脸上，白皙的肤色几近透明。
他闭着眼，五官深邃，额前的碎发散落下几缕，轻轻地遮在眼睛上，恰好冲淡了身上的凌厉感。
宋珏轻柔地拨开那一缕黑发。
他静静地注视着男人，如同过往的每一个深夜。
仿佛下一刻陆岘就会睁开眼，揉一揉额角问他，“怎么了？”
可是没有。
宋珏呆呆地站了许久，终于苦笑着按了按眉心。
他低下头，靠在床边，把脸埋进男人的掌心。
视线一片黑暗。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在男人的身边，他仿佛才能放任自己流露出一点脆弱和苦楚，而不是所有人眼里雷厉风行足以统领大局的宋总。
青年哑哑地喊，“陆叔叔……”
他用力地握住男人的手，嗓子却仿佛被什么堵塞住，只能勉强发出涩哑的音节，“已经十九天了，您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明明您答应过我的，等我回来就公开，可是我回来了这么久，您却为什么不睁开眼，看一看我呢？”
一片沉默。
冷寂的冬夜里，只有寒风萧萧吹过。
青年笑了一下，自从得知陆岘出事时他就有太多的惶恐和害怕，在日复一日的漫长等待之中终于压抑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