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无比珍视的东西，不过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片刻就会消散。
就如一只讨人喜欢的宠物般，等待主人空余时，偶然施舍下一点仁慈。
他不该是这样的。
***
六月的深夜，蝉鸣不绝。
书房里亮着灯，陆岘还在处理公务。
他穿着黑色衬衣，眉头轻蹙，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用钢笔在旁边做了一个记号，合上了文件夹。
打开电脑时，房门忽然被叩响。
他没有抬头，手指依旧按在鼠标上操作，沉着声道，“进。”
脚步声很轻，接着是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没有在意，迅速地发了封邮件，就见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被推到了他的手边。
陆岘看着杯里透明的温水，倏忽想起自己在一个月前因为阑尾炎进了趟医院，之后咖啡和茶叶就被管家和宋珏联手藏匿了起来。
他觉得好笑，但也难得看两人如此和睦，就默许了每夜的咖啡换成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他喝了几口温水润了润嗓子，就放下了茶杯。
往日里宋珏一般送完茶水就会离开，今日却还站在一旁，陆岘略疑惑地看了看他，问，“还有事？”
宋珏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紧张地张了张口，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桌面上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陆岘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通了电话。
“小叔，我录取京华大学了！”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难掩喜悦，陆岘难得见他这样喜形于色，微微扬了扬嘴角，“恭喜。”
“我刚查到分数，京华的招生老师就联系我了，说我排名极其靠前，可以任意挑选专业。”
“还有京大、江大、南大，招生老师们都有给我打电话，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京华。”
“我记得小叔也是京华毕业的，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
……
陆涪陵罕见的话唠了许久，陆岘耐心地听着，适时地说上几句，最后又鼓励了一番，才挂断了电话。
宋珏离得近，隐约听到电话里飘来的几个字眼，又听见陆岘的只言片语，他问，“是涪陵的高考结果出来了吗？”
陆岘这才想起宋珏还在旁边，他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语气微喜，“他录取了京华，正高兴着。”
像是想到什么，他微微坐直身体，“你很快就要中考了吧，准备得怎么样？”
宋珏说，“挺好的。”
他似乎还想解释几句，但陆岘没有注意到，只是开口叮嘱道，“平常心，不必紧张。”
宋珏的嘴角下垂了一点，他握了握拳，又慢慢松开，“陆叔叔，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陆岘刚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他五指交叉放在小腹前，往椅背上靠了靠，“什么？”
宋珏目光坦然，“我想出国。”
陆岘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没急着否定。
他淡淡地问，“原因？”
“高中的知识我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英语也已经通过了专业考试，我不想在国内按部就班地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自信，“我想早一点接触国外的环境，考上国外的顶尖大学。”
陆岘没想到宋珏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原以为这只是少年忽然起的念头，或是想去国外镀金，却不知道宋珏已经有了周全的考量并付诸了行动。
陆岘打量着这数月来仿佛变得更加安静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里的少年温顺乖巧，却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崽，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敏感而恐惧，稍有异动就恨不得缩成一团。
可是如今仿佛不一样了。
那张清秀的脸上是难得的斗志昂扬，连那双眼睛都充斥着耀眼的光，陆岘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他问，“你决定了吗？”
宋珏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陆岘微微笑了笑，“好，我会安排你出国的事宜。”
宋珏虽然充满信心，也相信自己能够说服陆岘，但心底到底还是捏了一把汗。此时得到了应允，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去。
他顺口就问，“那我回来以后可以当陆叔叔的助理吗？”
陆岘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维，他顿了顿，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我的助理？”
宋珏急忙点了点头。
陆岘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想了想，决定给少年一颗甜枣，“考上世界前三的大学，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小时候的事竟然写了二十章，原本打算寥寥几章就让宋珏长大的，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久，不过别担心，小朋友马上就要长大了～
第21章 染指陆氏
时间一晃而过，五年转瞬即逝。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艳阳还在天空高挂的时候，陆岘从公司回来。
他穿着浅灰色衬衣，领口的衣扣松了几颗，下车的时候尽管有人撑着遮阳伞，却依旧阻挡不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盛夏的天气着实炎热，不过短短几步从车里走进屋门的距离，就让人额上生了一层细汗。
管家听到车擎声就迎了出来，给踏进门的陆岘递上一条毛巾擦了擦手，又适时地端上一杯微凉的温水。
陆岘喝了一口，凉爽的冷风驱散了周身的燥热，他放下茶杯往里走，就见厨房里钻出一个人。
相貌英俊的青年推开厨房门，他穿着和陆岘同色的衬衣，由于端着菜碟的缘故把衣袖半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身姿挺拔，目光锋利，精致的眉眼间有着和陆岘一脉相承的冷淡，却又隐隐透着张扬。
陆岘有片刻的失神。
青年的容貌实在太像他记忆中的一个人。
可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宋于览温柔似水，也固执骄傲，却从不会有这样的冷漠锋锐。
陆岘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淡声道，“宋珏。”
宋珏愣了一下，很快抬起头，带着攻击性的目光在触及陆岘的时候明显软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温和无害。
青年把手上的菜碟递给一旁的佣人，大步走了过来，一双形状极好的黑眸里仿佛生出了点点细碎的星光。
他站在陆岘身前，声音似乎有一瞬的颤抖。
“陆叔叔——”
宋珏顿了顿，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但最后只是克制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青年的回归着实在陆岘意料之外，但除却方才一瞬的怔忪，陆岘很快联想到了其他的事上，他问，“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宋珏简单地解释道，“学校和京华联合推出了一个交流项目，我递交了申请。”
陆岘点了点头。
他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交流项目不是短期的决定，准备过程中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漏，但宋珏和他联系的时候从没有过提及……
陆岘想了想，见宋珏只是寥寥的解释，就不再去思考其中有什么缘故。
他本就是自由的性子，也不会去刻意拘束着后辈如何行事，更何况这些年他虽没有刻意关注，却也知道宋珏一直很优秀。
两人不过交谈了几句，在一旁充当隐形人的管家就上前告知可以开饭了。
晚饭与日常的菜色不太相同，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却也是按着陆岘的喜好精心烹饪的。
感受到他下筷时青年频频投来的目光，陆岘轻轻放下筷子，夸了一句，“厨艺不错。”
“陆叔叔在国外待上五年，也会有这样的厨艺。”
青年难得的玩笑似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陆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指责我给的生活费不够宽裕？”
宋珏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笑了笑，“不，是有市无价。”
***
用过饭后，两人坐在客厅聊天。
管家送上泡好的茶水，就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虽然五年不见，但两人的联络却没有停止过，宋珏时常会和陆岘语音通话，自然也谈不上陌生，甚至较之五年前，陆岘对宋珏的了解反而增添了几分。
而现在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宋珏都称得上优秀。
陆岘简单地了解了一下青年日后学业的打算，就随意地聊起经济时事，见宋珏知之甚广，应对有度，心底又满意了几分。
他喝了口茶，就听宋珏喊他，“陆叔叔。”
陆岘眉梢微挑，视线透过升腾的水雾看向他。
青年坐的端正，脊背挺直，却让人无端听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
宋珏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收拢，“我可以做你的助理吗？”
陆岘顿了顿，恍然想起记忆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对话，他往沙发上靠了靠，淡淡地说，“我似乎答应过你一个要求。”
宋珏回视着他，“是，但我现在还不想用。”
陆岘打量了他几眼，“学业应付得了？”
“当然。”
陆岘双**叠，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他对宋珏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平淡地说，“五年过去，我以为你应当改了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