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起什么身体都僵住了，江明玥没耐心等他转身了，自己走了过去抓住了他的肩膀去看他的后背。
薄薄的衬衫上大半都是血迹，混合着黑色的脏痕，任谁一看就知道这个人的背后受了多重的伤，钟照直着背是因为他根本弯不下来，后背的伤口太疼了。
钟照知道自己后背的伤口被看见了更不敢动了，安静地随他摆弄，江明玥一直沉默着钟照心里也打鼓，他背对着江明玥也看不见江明玥的表情，忐忑不安得怕江明玥当场轰他出去。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听见江明玥说“把头低下来。”他乖乖照做。
温热的水流冲到头顶，江明玥的手在他发间揉捏着，仔细地冲洗掉头上的泡沫，一条大毛巾盖在了钟照的头上，让他一下子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受到头顶上那双手无比温柔的触感。钟照贪恋这短暂的温柔和和平，但心里又清楚江明玥不会原谅他。
“把上衣脱了。”他也照做，江明玥说什么他都可以做。
接下来江明玥用毛巾给他擦了后背，没沾水只是擦去脏污和溢出的血珠。江明玥让他自己把其他地方擦了，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钟照望着他如同蹿逃的背影更加惶恐不安。
钟照擦好身体出来的时候看见江明玥就站在窗台看下面的风景，钟照让他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江明玥硬生生地被他推进了浴室，明明是自己家，却被另一个人支配，可江明玥没有反驳他，安静得过分。
“你放心，我不偷看。你有事情喊我，我在外面。”钟照写道，“我就站在外面好不好？”
钟照被他瞥了一眼浑身僵硬，他感觉到了江明玥心情非常不好了，他只好朝他笑了笑。
钟照老老实实地站在外面等他洗好出来，没有出什么意外松了口气。
江明玥洗的时候钟照点的外卖到了，点的全是中餐，大都是江明玥爱吃的。两人坐下来沉默地吃了饭。
江明玥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他们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一个人浑身是伤，一个人暂时失聪。钟照时不时偷看他的脸色，不停歇地给他夹菜，狗腿的比他家的猫还殷勤。
可这是不应该的，这是江明玥本该拒绝的。
难道是因为钟照这分手后阴魂不散地跟踪，还是因为死亡线上他不顾一切地护住了自己，又或者是在楼下他泣不成声的脆弱。
他该拒绝的，他该拒绝的。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江明玥对正在给他夹菜的钟照毫不留情地说。
……
在看见钟照背后伤口的时候他瞬间红了眼睛，居然比自己听不见声音了更加难受更加无法接受。
这不受控的心疼是常年累月爱的残留，他或许再丧失一点理智的话就会冲上去抱住他，或许再冲动一点的话他就会毫无尊严地原谅他。
可是他没有。
他害怕，害怕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
该死的，我居然觉得卑微小照有点可怜，快醒醒我！！快来打醒我！
第39章 钟照的第二十天
钟照并没有马上回答江明玥的话，他们沉默着互相怀着各自的心思吃着饭，一个人说了无数遍赶不走，一个人讲了无数遍听不见，钟照站起来要拿起吃好的碗去洗，江明玥拦住了他，把盘子和碗放在了洗碗机里，他说了句：“不用你洗。”
钟照空着手，缓缓地垂下手臂，他落寞地看着江明玥自己收拾完桌子，他被隔除在外，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是麻烦至极的陌生人，也许陌生人在江明玥这里也不会遭遇到比对他更冷淡的态度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到现在他居然还在抱怨着什么，这不是自己自找的吗。
江明玥收拾着桌子，黑色的头发如同墨色丝绸般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深邃明亮得双眸，精致无瑕的侧脸安静内敛，他紧闭着双唇不再吐露出伤他的话，比从前的诱人热情和分手后的尖锐伤人相比，现在柔和如水波，近在眼前却徒然让他产生遥远的距离，江明玥看钟照觉得陌生，钟照何尝不这么觉得呢？他们错过太多太多了，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江明玥过。他不知道他的小月亮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是不是比起漫天的鲜花更喜欢一餐温馨的热饭，是不是比起昂贵的礼物更喜欢两个人在马路上散步，也不了解他的工作和事业，他竟敢在这样一无所知的时候来纠缠，简直是失去理智了。
可他着实等不及了，他已经不能容忍再失去江明玥一分一秒。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全部埋入喉口，苦涩又烧人。
钟照朝他望着的眼神温柔深沉，他终于懂得了爱人的滋味，是一眼就欢喜和满脸耗不尽的柔情，却被江明玥突然的抬头撞进眼里，视线碰撞在一起，两个人将彼此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眼睛中，钟照的心猛然跳动起来，热切起来，心肠都会被眼前的人一而再地软化。
最后竟然是江明玥先转过头去，避开了他这样专注的眼神，这般炽热滚烫得不敢再多看。
“我帮你滴药。”钟照给他发了信息。
江明玥看见他拿了一小瓶药水，医生嘱咐了钟照要按时滴药，江明玥不想有太近的距离，开口要拒绝他。
在他拒绝前钟照已经心有灵犀地发了反问，“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江明玥看他绑成石膏样子的左臂就笑了出来，“就您一只手就可以了？”
江明玥挑眉看向他，钟照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又尴尬的笑容，表示自己不会做其他事情，被嘲笑了之后委屈巴巴地看着，像小狗一样。僵持了一会儿江明玥无奈地叹息着坐下来同意他来上药。
钟照站在他前面，两人距离几乎只有十几厘米，近得可以看见脸上的绒毛和微表情，江明玥不自在地轻轻撇了头避开他的目光，把耳朵露出来方便他滴药。钟照一手拿着滴管小心翼翼地把药水滴入他的耳朵，那时候江明玥皱着眉闭着眼就想是受什么极刑一样，钟照实在没忍住用完好的手摸上了他白嫩的耳垂，无比珍重地揉了一把，嘴角勾起。现在摸一下他的耳垂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满足得要命，纯情得不像自己。
江明玥是聋了但是没失去触感，他瞬间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了钟照一眼，钟照眉眼都是笑意，手指还捏着耳垂。
江明玥坐在位子上眉头皱得更紧，非常不爽地啧了一声，凶的要咬人，他仰头高傲地命令：“松开。”
钟照站的笔直俯视下去，瞧着被他握住的耳朵红的要滴血，他松开了手指的瞬间还摸了一把，笑着张张嘴做出一个口型“遵～命”。
气的江明玥偏过头不去看他。
……
一天下来起起落落，死里逃生，任谁都会精神疲倦。江明玥都有了困意，可烦人的人还站在旁边不肯离开，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睡得着。
“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江明玥没给他好脸色直接要上床睡觉，下了最后一道驱赶令，再怎么愚笨的人看到主人要睡觉都明白其中的不言之意，更何况钟照这样聪明人。
“你睡吧，我保证你睡着了我就走。”钟照放心不下他，要看到他完全睡着才行。
江明玥倚靠在床头，看到他发的这句话突然笑了出来，然后马上又平静了下来，木着脸淡淡地说：“你的保证算什么东西。”
“哪次能当真？”他说的语调都平平的，没有一点抱怨和戾气，只是在说事实。足以把他自己扎破，足以把现在将他放在心肝疼的人砸碎。
钟照难得的笑意都停住了，心脏比浑身任何伤口都要疼痛，硬生生地撕裂成碎片，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比想象要难一点，维持着不让脸扭曲已经够吃力了。他握紧的拳头又松开，披上了成熟稳重的皮囊，体贴地给江明玥盖好了被子，深色的瞳孔已经将忍耐藏在深处，他竭尽全力照顾好江明玥，其他他无所谓，没关系。
江明玥躺在床上没有看见他神态的变化，自顾自地把被子掩住头背对着钟照睡觉。钟照一直站在他的床头等他睡着，可能一分钟，也可能十分钟，或许半个小时，他背后的伤痕在夜深人静处瘙痒和疼痛起来，迟来的伤心如同这肉体的伤痛蔓延开。
江明玥安静地睡着了，把脑袋露出来老老实实地枕在上面，没有阴霾没有忧伤，是乖巧可爱的小孩等待圣诞老人的礼物，是貌美如花的睡美人等待能亲吻他的王子。
是他独一无二的，一轮皎月。
钟照半蹲下来痴情地渴望地望着江明玥，他伸手抚去睡着人杂乱的碎发，将其勾在耳后。
今天一天他终于敢发出声音，在他想要诉说的人睡着之后。
他的嗓子因为爆炸而干涸，因为压抑而嘶哑。他万般深情的眼神贪婪而不控制地盯着心上人，他迟钝得到现在才回答睡前那个难堪的问题。
他发自肺腑的真诚全在这刻，他难耐地小声说了句“当真”，尽管这人睡着了，听不见了，还是轻柔得怕惊扰到他。
那沙哑的声音逐渐染上了哭腔，委屈地啜泣，讨好地哀求。
“所以你继续爱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