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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星公转 完结+番外 (清明谷雨)



是爷爷把他从一潭污泥里拉扯出来,教他学知识、习礼仪、磨秉性,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不厌其烦地扭转他扭曲恶劣的性格,让他重新站到太阳底下,让他重学会像一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这是他短短十几年生命里收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与爱,为什么上天要这么突然地收回。

夏行星都想好了,以后拼命工作,带老爷子享福,他为什么不等等自己。

霍经时被他哭得心一抽一抽,揉了揉夏行星的耳朵低声地哄他:“你接受不了,我就陪着你,只是老师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想让他最后的记忆是你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吗?”

曲宗南在最后几天里,断断续续醒过几次。

他看着陪在床边的霍经时和夏行星笑得很满足,拉过他们的手和自己的紧紧牵在一起:“你们不要难受,老头子我这一辈子也值了,我无儿无女,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们。”

“尤其是咱们星星,经时啊,老师可就把我这个宝贝孙子托付给你了,你……不要让他再受苦了,他以前……太苦,你要帮老师……。”

生命迹象的仪器表没等来医生的抢救就归于一条平直的红线。

所有的语言和爱意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夏行星足足昏睡了十八个小时。

疲惫至极和伤心过度,他前几天哭了太多,在老爷子的葬礼上已经麻木到迟钝,眼睛红肿干涸。

最深重的悲痛往往不是眼泪能表达的,而是一种由心生发的死寂,将人吞没。

葬礼很简单,是老爷子自己的意思,他没有什么走得近的亲戚,只有一些来吊唁的学生。

后事是霍经时和夏行星一起置办的,虽然全程彼此都没有过一句对话。

准确地来说,是夏行星单向屏蔽了一切来自外界的输入。

单薄的少年身形轻盈削瘦得像一张纸,面色缟白,尖尖的下巴衬得原本漆亮水灵的眼睛空洞无神。

不说话,也不喝水,任嘴唇干涸裂开,冒出血丝遍又一遍翻阅老爷子生前的诗集,抬手的动作废力,眨眼也缓慢。

整个人都慢了一拍,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下一秒就要绷断,又像濒临爆发的洪啸,脸上写着隐忍的平静。

霍经时寸步不离守着他,夏行星的沉默与麻木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磨在他心上,清晰地、缓慢地、永无止境。

那双悲伤又忍耐的眼睛,他只消看一眼,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彻底死去了。

又像有一把尖锐的凿子,细细碎碎地将他的心敲出裂缝,点一点往深里凿,万箭穿心的滋味不过如此。

“行星,先喝点粥。”霍经时担心他的胃,把鸡丝粥熬得又稠又软。

夏行星目光一分一毫没有离开过诗集,指尖颤巍巍地抚过每一个字。

“我不想吃。”

霍经时神色担忧,弯下腰,像是怕惊动了他似的,声音放得极为低沉轻柔:“就一口好吗?”

夏行星无动于衷,仿佛被人打扰了一般,皱了皱眉,永远只有冷巴巴一句:“不吃,拿走。”

霍经时看着他越发瘦削的下颌线,沉默半晌,拿起勺子舀了半勺,吹了吹,送到夏行星嘴边,哑着声音,语气充满哀切的恳求:“就一口,我喂你。”

夏行星下意识往后仰,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逼近的勺子,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可压制的烦躁和愤怒,抬手一挥声音蓦然提高变得尖锐:“我不想吃。”

“哐啷!”瓷碗跌落在地的破碎之音格外响亮刺耳。

浓稠的米粥冒着腾腾不断的热气撒了一地,滚烫的温度似刀尖迅猛快速地刺入霍经时手上的皮肤,乘以倍速蔓延。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腾”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彻底,手心与手背迅速鼓起一层薄薄的气泡,起了脓,丝丝入扣的灼裂感沿着指缝渗入骨头里。

仿佛被从一锅冒着热气的沸水中捞出来,又仿佛架在火里煎烤着。

粥汤、米粒沾上霍经时的衬衫、裤脚和手臂,往日养尊处优体面优雅的男人此刻一派狼狈。

夏行星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哽出几个字:“我说了我不吃的。”

霍经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不见半分恼怒,迅速拿起餐纸随意擦了擦身上沾到的地方,一把抱起夏行星转移到干净的地方。

枉顾手上有些模糊的血肉和快要刺破手心的灼热感、刺痛感,单膝跪在他面前,仔仔细细检查夏行星的手和脚,面色担忧着急问:“有没有溅到你?”

“有哪里烫到吗?”

“嗯?”

夏行星把钉在他那只不堪入目的手上的目光收回来,冷巴巴答:“没。”

霍经时松了口气,抚了抚他最近有些长没有去剪的头发,道:“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收拾一下。”

作者有话说:

要是我说他们谈起恋爱来会很甜很腻你们相信吗!!



第67章 摊牌
夏行星垂眸继续看曲老爷子的诗集。

高强度的情绪波动与负面心理终于把他的身体彻底压垮,断断续续发起低烧。

体温降了又升,霍经时不敢有一秒钟离开他身边,擦脸洗脚、拭汗、喂药,不敢有半点疏忽。

夜半恶梦来袭,夏行星两行清泪静静悄悄流,沾湿半边枕头,无声地,像一头濒死的小鹿。

霍经时伸手一摸,半个掌心都是冷的。

他流一滴眼泪,霍经时的一颗心就被乘以数倍的心疼与痛苦揉搓、折磨,恨不能以身替过,以己代之。

霍经时曲起双臂将被梦魇困住惊坐起来的人捞在怀里,万般怜惜珍爱地亲了亲他被泪水沾湿的眼角、眉梢、鼻尖,柔声劝哄:“乖,没事了。”

“行星,不要怕。”

“我守着你。”

“睡吧,不要怕。”

霍经时完完全全将人抱在怀里,像对待脆弱又纯稚的婴儿般,很轻很轻地晃动。

男人有力的双臂仿若牢固的城墙,又似安全的港湾。

梗着喉咙呜咽的少年梦到波涛汹涌的海面,浮出一轮月亮,终于平息下来,又缓缓沉入睡眠。

有些梦过于剧烈真实,夏行星又回到还没被老爷子收养的时日,食不果腹,受人欺辱,他尖叫着醒过来,对上男人一双熬红的、深邃不见底的眼。

霍经时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安抚他的后背,夏行星半梦半醒,哭腔压抑,拼命挣扎。

霍经时任他拳打脚踢,只死死搂住人不肯放手:“哭吧,行星。”

“想哭就哭。”

哭出来就好了。

夏行星心里绷了那么久的一根弦终于在此刻彻底断裂,他放声嚎啕起来,那些深藏已久的委屈,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隐忍不发的悲痛汇成一股汹涌的浪潮猛然袭上心头。

他哭得声音沙哑、两眼红肿,声嘶力竭,被男人紧紧搂着在怀里挣不开,索性一把揪住火晶石的衣领口子,低下头,一口往他的肩膀上咬去。

犬齿尖利,两颌咬紧,仿佛一只困于囹圄、处于惊怕和愤怒中的狼崽,用足十成十的力气。

“唔……”霍经时闷哼一声,生生受下。

仿佛所有的悲痛与愤懑都有了发泄之处,夏行星得到一种释放的快感。

他上了瘾,毫不留情,眯起泪水模糊的眼睛,尖细的犬齿尽力咬合,刺破男人的皮肤,牙印上渗出细细密密的血迹,仿佛不把那块肉咬下来誓不罢休。

舌尖沾上血液的腥味,夏行星舔了舔,更扎实狠利地撕咬下去。

霍经时双目通红,那一块皮肤已惨不忍睹,他仰着头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怀中少年的发泄,甚至侧身将右边肩膀转向夏行星那头一些,更方便他的啃咬。

男人一只手抱着少年纤细单薄的腰身,一只手轻抚他的后颈,大有安抚甚至是鼓励的意思。

夏行星咬累了,松了口,嘴角与霍经时的肩头连出一丝丝晶莹的银丝,在夜里的月光下有种不合时宜的靡丽与暧昧。

霍经时低头伸手擦去他嘴角残留的涎水,哑声问:“还要吗?”

夏行星忽然抬起一双水亮的星眸,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我恨你。”

霍经时浑身一僵,血液逆流。

只觉得忽然有人对着他的心口开了一枪,正中红心。

沙砾飞扬,硝烟无尘,他还没反应过来,从此就沉进深渊里,彻底破碎掉了。

可隐隐又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他等这一枪等了太久了。

以至于它真正来临了的时候,反而没什么真实感。

霍经时依旧亲密地抱着他,眼中卷起一场温柔的雪崩,笑了笑,深情又痛苦地说:“我知道。”

夏行星又困了,有气无力,表情冷漠,重复宣告:“我恨你。”

可好像也不是,他不知该怪谁,该怨谁,是痛苦过于浩大磅礴,几乎将他彻底冲垮,只能随手抓个眼前的人来恨一恨,否则他连苟延残喘的力气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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