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放下手里的水杯,阻止了陶桃还要倒水的动作,“你不是有话说吗,说吧。”
陶桃呼吸急促,又坐了回去,看着宋卿的脸,犹犹豫豫间还是开了口。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宋卿脸色平静,并没有任何异样,就好像早已料到。
她笑了起来,像个关心孩子的母亲,“真好,我们陶桃也有喜欢的人了,真的长大了。”
陶桃抿唇,深深呼吸着,想起江泠,陶桃的心渐渐蓄起了勇气。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很爱我,和他在一起让我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我舍不得伤害他,也不能伤害他,哪怕我的身体要伤害他,我的心也不能允许。”
“但是……”陶桃停顿着,微微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宋卿,“但是,如果我继续留在宋家,顶着宋家二少爷的身份,我就不能敞开怀抱去爱他。”
“可是,我真的特别爱他,也真的没办法离开他。”
宋卿目光柔柔地看过去,轻轻笑了下。
“曾经也有人像你一样热忱,说过爱我。”
“不过后来他还不是随着时间一起离我远去。”
“陶桃,这世上没什么爱可以长长久久,热烈的爱能经得起多长时间的消耗呢?你可以肯定那个人会像你爱他一样爱你吗?你又能肯定他会一如既往地爱你?等爱情消耗殆尽,彼此之间就只剩下恨意了,即使是这样,你也要为了他放弃我,放弃整个家,放弃你哥哥吗?”
陶桃紧紧攥着拳,点头。
在此之前所有的不安与慌乱,不确定与不明白都清楚明了起来。
陶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和笃定过。
“哪怕有一天他不再爱我,哪怕有一天他会讨厌我,但是至少现在我们是相爱的。”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新世界,哪怕以后他走了,我也还是会留在这个世界里。”
“可是如果现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可能从此以后我都进不去了。”
陶桃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他目光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他。
宋卿恍然间觉得,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陶桃了。
宋卿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疲惫地看着他,“你要为了一段不知可以走多久的爱情放弃我们吗?就算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你哥哥了吗?你从小不就最心疼你哥哥,最喜欢他吗?你舍得看他难过吗?”
陶桃喉间发紧,有些喘不上气。
“我不是为了这段爱情,我是为了那个人。”
“就算以后会后悔,但现在我也必须这么做。”
“妈妈,您比我清楚,哪怕一天,我也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家。这个家是不完整的,少了我,还是不完整,我的存在并不会影响什么。”
陶桃说着,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而又锐利,“但是在他身边,我是完整的。”
陶桃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宋卿就是想劝,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面前的陶桃,宋卿头一回觉得当初的那个瘦小的孩子长大了起来,虽然这种长大对他们来说是危险的,但从此刻的陶桃身上,宋卿看到了几分自己过去的影子。
宋卿笑了下,摇头。
“我老了,很多事情我也没有精力去顾及。”
“那是你的人生,如果你要这么做,那你就这么做吧。”
“你可以爱你想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没必要离开家。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从把你接回来的那天,你就是我的儿子。”
宋卿的松口让陶桃诧异,他的手心尽是冷汗,脚底也发凉。
陶桃怯怯地看了过去,抿唇,不安地开口,“您……您不反对吗?”
宋卿笑着摇头,“反对有用吗?”
“你从小到大没提过什么要求,没说过想要什么,这是头一回,又这么坚定,我能如何阻止?”
宋卿说着,摆了摆手,“我有点累了,你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不要来了。”
陶桃没有想到宋卿这一关会这么容易过,他还有些恍惚,拿出手机不由自主就给宋蝉喧拨了电话去,刚拨通就回过神来,赶忙将手机递给了宋卿。
“您和哥说吧。”
宋卿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嗯。”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陶桃都能听到电话里宋蝉喧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冷淡。
宋卿开口说了几句话,宋蝉喧那边没吭声,片刻后才传来宋蝉喧的声音。
“嗯,知道了。”
兴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冷漠薄情,让宋卿很是受挫,宋卿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语气也带着怒意。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是觉得宋家是你的了,跟我拿乔?”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陶桃想劝,可是又不愿和宋蝉喧说话,只好悄悄退到了门外,打算等他们说完再进去。
宋蝉喧和宋卿是经常吵架的,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以前陶桃最害怕和宋蝉喧一起来疗养院,每次来,宋蝉喧的脸上都有巴掌印,红彤彤的,有点瘆人。以前的陶桃最害怕看到那样的手掌印,每次看到,他的心便抽抽得疼。
他想替宋蝉喧承担所有的痛苦,所以也一直在这样做,以至于这样的事周而复始,早已成了他的习惯,刻在骨子里。
直到江泠走进他的生活,为他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门。
透过那扇门,陶桃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透过那扇门,陶桃才明白,原来自己活着,可以不以一颗棋子的身份,不以一粒灰尘的重量。
第75章 救命稻草
陶桃在门外站了会儿,等没听到里头的动静才进去。
宋卿将手机递了过去,脸色有些难看,强颜欢笑道,“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
陶桃点头,本想将带来的东西给宋卿,可想了想还是不敢再刺激她,只好叮嘱了她注意身体后便离开了房间。
走过疗养院的花园,陶桃心情很好,好像压在心口的巨石和肩上的重担几乎全部消失,让他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此刻陶桃急切地想要见到江泠,想要拥抱他,想要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热爱这个新世界。
没等陶桃拿出手机想给江泠打个电话,他就看到了站在疗养院门口的宋蝉喧。
宋蝉喧正在看着手机抽烟,抬眼时见到陶桃,他慢吞吞收了手机,深吸了口烟,又将烟蒂丢在地上碾灭,这才冲陶桃笑了下。
“妈妈有没有为难你?”
陶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要逃,可又无处可逃。
比起落荒而逃的狼狈,陶桃更明白有些话,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
陶桃暗暗吸了口气,走过去离宋蝉喧几步远,这才看得清宋蝉喧的双眼,眼底竟有浓厚的乌青,虽然浑身上下仍旧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也得体大方,可眼底的乌青和眼中细密的血丝还是透露了他的疲惫。
陶桃眉心一紧,忍不住紧攥双拳垂在身侧,低下头不再看他。
“我以为你不来了。”
宋蝉喧懒散地靠在车边,摇头,“早就到了。听护士说你在里面,我就没进去。”
“你要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吗。”
陶桃点头,“嗯”了一声。
宋蝉喧继续道,“看起来她没有为难你。”
“昨天宋氏刚拿下一个大单,难得她今天心情好,你倒是赶巧。”
宋蝉喧的语气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几分逗趣的亲昵,这样的语气若是搁在往常,陶桃早就要谢天谢地,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可现如今陶桃听着,只觉得胸口发闷,很想逃离。
微微低头看着陶桃无动于衷的脸,宋蝉喧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心也冷了下来。
“陶桃。”宋蝉喧叫了他一声。
陶桃这才抬起头来,那双以往藏着期待的眼中现如今只剩下一层叠一层的躲避与为难。
刺痛了宋蝉喧的心。
宋蝉喧深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唇想开口说些什么,陶桃却先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卡递到了宋蝉喧面前。
“这是兴贸的钥匙,我只有这一把。屋里没什么我的东西,明天我会让陈妈帮我收拾出来寄给我。”
“这张卡是你每个月给我打钱的卡,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有用过,现在都还给你。”
“妈妈这边我还是会来看她的,老宅我就不回去了,你也让陈妈帮我把我的东西都收出来寄给我吧。”
陶桃说话的时候公事公办,一本正经。宋蝉喧的心还在翻江倒海,眼中也终于绷不住而染上了悲戚,可陶桃却置若罔闻,毫不顾忌,依旧用冷漠冰凉的语言毫不犹豫地划伤宋蝉喧的身体和心。
宋蝉喧头一次发现,原来陶桃是这样一个决绝的人。
一旦他认定,便不留余地。
宋蝉喧没有去接陶桃手里的东西,他只是盯着陶桃看,鼻腔微酸,嗓音发颤。
“你真要跟我分得这样清楚?为了江泠,你连家都不要了?”
陶桃直视着宋蝉喧的双眼,摇头。
“你比我更清楚,老宅从来不是家。那里哪儿有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