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 (夜弥天)

　　“你们兄弟俩昨晚折腾什么呢，这是半夜饿了，出去找食儿了？总不能是半夜挑灯夜读了吧！”
　　俩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的熊猫眼，不知道为什么都一脸不自在的转过身去。
　　吃着早饭，奶奶的目光就在苏缪和高海来回转换，感受着二人身上莫名的微妙气氛，不像是吵架了，可是又感觉两个人中间好像又隔着什么。
　　奶奶把这归咎于孩子大了，可能中间有点什么隔阂，过几天就好了，就不再多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这首欢快的歌曲，三人找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源自于苏缪的手机，看着手机上跳跃的林源的来电显示，苏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奈的接起电话，“哈喽，亲爱的朋友，喜欢我的专属铃声嘛？”
　　“原来是你改的，你敢不敢再恶俗一点？”
　　“你什么品味，这怎么能是恶俗，大街小巷，从五岁孩童到八十岁大妈，谁不喜欢这首歌？”
　　“你喜欢你为什么不改你的手机铃声？”苏缪对着手机咆哮道。
　　“我的手机已经有了我最爱的小苹果了……”
　　“……”
　　苏缪像马景涛附体一般对着手机吼了半个小时，中间高海看不过去，还递给他一杯水，苏缪喝了几口感觉浑身充满了能量，又接着吼了十多分钟。
　　直到林源发自内心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颗细胞都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苏缪才干净利落的挂断电话。
　　谁知刚挂断两分钟，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高海一米外都感受到苏缪强大的气场，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他的手机现在应该已经直穿心脏了。
　　不过在苏缪看到来电显示后，明显就愣了一下，周身的怒气也在那一刻完全瓦解，苏缪拿着手机走到院里接起电话，消瘦的背影仿佛跟外面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高海在屋内看着院里的苏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产生了一丝强烈的不安，感觉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苏缪匆忙的挂断电话，进屋穿了外套就要走，走之前留话说家里有点事，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高海很想追过去，可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缪已经开门走出去了。
　　高海徒然放下了伸手的手，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咚咚咚，苏缪听见自己由于剧烈奔跑而引起的心脏跳动声，妈妈在机场等着自己，离飞机起飞还有半个多小时，等到苏缪，俩人就以最快速度赶进去检票，等到坐到飞机上时，飞机已经马上就要起飞了。
　　“妈，到底怎么回事？”
　　“你爸他病了，情况不太好，我其实也是刚知道没多久，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太担心，可是前几天你爸手术后一直就时睡时醒，你爷爷担心不太好，就只能让我告诉你了。”
　　“爷爷奶奶也都在美国？”
　　“对，我跟你爸离婚后没多久，你爸就移居美国，后来工作稳定后，就把你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了，可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就查出了胃癌。”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你刚上高中，高中三年多么重要，我们本来就已经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所以又有什么脸面去耽误你的学习和生活，这次要不是因为你爸昏迷的时间太长，你爷爷做主给你打的电话，你爸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怪我们，我们年轻的时候任性，很多时候都沉浸在自己对生活和爱人的不满中，分身乏术，没有顾虑到你，这两年我一直很后悔，相信你爸也是，想弥补，可是伤害已经造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所以呢，你想出的办法就是抹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新的家庭里弥补过去？”
　　“你都知道了？”母亲低头轻柔的抚摸着小腹，目光里是苏缪从来没来没感受到过的温柔。
　　苏缪转过头看着窗外直冲云霄的机翼在云海中翱翔，地面的一切都随着飞机的起飞变的星星点点如同蚂蚁一般。
　　苏缪的记忆也随之飞回到过去，那是寒假刚回来的那几天，奶奶肠胃有点不舒服，高海和苏缪软磨硬泡了很久，才说服奶奶去医院。
　　好在经过医生的诊断，奶奶只不过是老年人消化系统不好，有点轻微胃溃疡，开了点药就打算离开了。
　　苏缪让高海陪着奶奶坐在椅子边等待，自己独自去拿药。
　　等待的过程中，苏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过，苏缪不自觉的跟上去，最后在妇科的等待座位上看到了母亲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男人轻轻的把手放在母亲的小腹上，脸上是难掩的兴奋和开心。
　　看着母亲幸福的微笑，苏缪觉得恍如隔世，有多久了呢，苏缪没有看到母亲，又有多久没看到母亲这样的笑容。
　　苏缪在转角阴影处看了很久，久到麻木了很久的心又重新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苏缪才转身离开。
　　恢复好心情，苏缪才拿了药跟高海和奶奶一起回家。
　　回忆结束，飞机上接下来的旅途中，苏缪和母亲都沉默着没说话。


第38章
　　美国机场等待区，一个男人举着牌子一脸焦急的等待着，飞机晚点了，正常一个小时前飞机就应该降落了。
　　飞机上的乘客陆续都快走光了，才看到苏缪和他妈妈走出来，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过去，确认过后，冲着两人的方向喊着苏缪的名字。
　　苏缪刚出来就看到远处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这时两人也直冲男人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王刚，你爸的朋友，你是苏缪吧，常听你爸提起你，这位是你的母亲？”
　　“对，这是我妈。”
　　“你好，我叫张颖，麻烦你来接我们了”
　　“没关系，你别跟我客气，我跟苏尚是哥们，你们这段时间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谢谢叔叔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好，你们别着急，一会就到了”
　　“好。”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医院，王刚带着母子俩径直来到了三楼病房门口，透过病房的玻璃窗，苏缪看到父亲闭眼躺在病床上，病床边是比记忆中又苍老了很多的爷爷奶奶。
　　停顿了一下，苏缪才迟疑的推开了房门。
　　爷爷奶奶在看到苏缪的那一刻，忍耐了很久的泪水才顺着苍老的面容滴落下来，像是在寒风中独自坚持了很久，在看到苏缪的时候才突然觉得有了依靠。
　　两位老人哭了很久，才在苏缪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哽咽着说着儿子的情况。
　　“你爸从小就倔，什么都不让我们跟你说，三年前动手术的时候不说，这次复发了还不让我们说，如果不是这次手术完情况不太好，我让你爷爷给你打电话，可能你爸哪天没了，你都见不上最后一面。”
　　“你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情况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医生说了，如果这几天治疗的效果好，儿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你们父子俩一个样，什么都自己扛着，可是这是抗的事情吗？”
　　说着说着，奶奶又承受不住，背着众人哽咽了起来。
　　晚上，苏缪把众人都赶回家休息，病房里就只剩下苏缪自己。虽然知道父亲处在昏迷中，可是苏缪仍像怕影响他休息似的，房间里就只剩床头那一盏灯还亮着。
　　就着昏暗的灯光，苏缪仔细打量父亲雕刻般的面容。
　　都说儿随母，女随父，可是从小时候起，大家看到小苏缪都说这孩子简直跟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次听到这种言论，父亲都一脸骄傲的抱起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所以小的时候，看着镜中跟父亲及其相似的脸，自己都满身骄傲。因为父亲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高大的身材，帅气的外表，名牌学校的博士生，拥有人人羡慕的工作，漂亮的妻子，帅气可爱的儿子，好像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拥有了。
　　所以苏缪一直以父亲为榜样，从不骄傲自满，每天都比之前更刻苦，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好像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父亲的步伐。
　　可是苏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父亲背着母亲不断酗酒，可是那满身的酒气和不稳的步伐，连年幼的自己都发觉不对，何况是聪慧的母亲。
　　随之而来的，就是整日整夜不停的争吵，再之后，就是家里死一般的寂静。
　　以前苏缪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暇再多想其它，可是现在看着父亲骨瘦如柴的身体、消瘦的脸颊还有眼角藏不住的细纹，苏缪突然很想知道原因，想知道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抛下自己和母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缪终是抵不过睡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梦里苏缪回到了小时候，那是自己第一次考试考了一百分。小小的苏缪昂起白嫩的小脸，抬头看着年轻的父母，一脸得意的求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