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陷落 (野楼又一楼)

　　许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对他意见这么大？”很快，又笑了笑说：“他还能来干嘛，来耍小孩子脾气罢了。放心，我不会生气。”
　　林致不说话，沉默地盯着他。
　　许翊被盯得不自在，掩饰性地吃了一口蛋糕。很甜，甜得有些发腻。
　　“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谎。该生的气早就生完了。”
　　空气安静，钟表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良久，林致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我这么清醒的一个人，对吗？”
　　许翊平静地看向窗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有些无奈的笑：“我之前也以为我是个很清醒的人来着，但这次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比谁都蠢。”
　　“我没跟你说过吧，”许翊重新将目光转向林致，“其实我对他算是一见钟情，不过当时我没想过要跟他发生什么。我甚至还在心里想，这个Alpha看起来就很会辜负人的样子，跟他在一起，可能会吃苦。”
　　顿了顿，他垂眼自嘲一笑，“结果没想到，最后倒是我自己吃了苦。”
　　“他到底哪里吸引你？”林致又不解，又替许翊难过。
　　“他很帅啊，不是吗？”许翊对林致眨眨眼，“再说这种事，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呢？就是喜欢上了，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林致不忍心看许翊的表情，沉默一会，低声问：“他对你…是不是很坏？”
　　“坏吗？”许翊像在认真回想，最后摇着头轻轻笑了下，“有些地方不坏，反而对我很好。但是有些方面又特别坏。”
　　他嘴角的笑渐渐消散，而后沉默。空气被苦涩填满，混着消毒水的味，很压抑。
　　“本来不想给你看的，怕你担心。但我想了想，我现在好像需要一点安慰。”
　　许翊放下手中的蛋糕，微微侧身，将领子扯下来，露出后颈给林致看。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全是暗色的、斑驳的咬痕。
　　林致一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了。
　　“所以我说我很蠢，”许翊很慢地放下手，面色依然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话语能泄出几丝痛苦，“我是个Beta啊，林致。可是他这样咬我的时候，他一次一次地像对一个Omega一样对我的时候，我还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Alpha的本能反应。”
　　“他比我小，你知道的，可是他却会在床上叫我小翊。很肉麻，我每次都接受不了，可是又偷偷在心里觉得甜蜜。”
　　“所以我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抛弃自尊，在床上为他做一个Omega。我以为他喜欢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个很爱的前男友，是个Omega。那个Omega的眼睛跟我很像。”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舍不得标记那个Omega，因为怕他疼。”
　　“那个Omega叫宋乐，改过名字，以前叫宋意。所以他喊的每一声小意，其实都是在喊别人。”
　　许翊的眼睛映着窗外最后一抹余晖，显得很忧郁，像深秋的一片湖，即将被寒冬冰封。
　　“所以林致，我说我蠢。被当成工具这么久还沾沾自喜的人，真是活该。”


第42章
　　如果将林致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按重要程度进行排序的话，那许翊一定名列前茅。
　　他们认识十几年，一起成长，互相陪伴，见证了彼此生命中每一个阶段，几乎是跨越血缘的、比亲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听完这些后，他很难让自己置身事外，一种痛且深的无力感仿佛经由许翊的话语，一点一滴地传递到了身体里。他无法控制地感到难过，整个人像被乌云罩住，阳光透不进来。
　　离开医院，乘地铁，再到出站。一路上，林致浑浑噩噩，脑海里不断出现许翊忧郁的双眼，和苍白皮肤上的斑驳咬痕。
　　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也没有腺体，后颈被那样粗暴地啃咬时，除了彻头彻尾的疼痛，可以说是半点欢愉也感受不到。
　　他肯为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那喜欢必定也是深到了某种程度。这样的感情却被狠狠地辜负，林致想不出许翊该有多难过。
　　或许是会留在心里许多年那种地步。
　　林致开门时，陆宸恰好端着杯子在倒水。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到林致干净的侧脸，缭绕着淡淡愁云。
　　好像每次从医院回来，他总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陆宸放下杯子，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听到声音，林致才意识到客厅里有人。他略显茫然地抬起头，见是陆宸，眼神立刻变得柔和：“你怎么在这？”
　　“倒水。”陆宸言简意赅地回答。
　　“哦。”林致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朝陆宸扬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嘴角挂上一点笑意：“我买了栗子，你会剥吗？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很快就好。”
　　林致的手白皙细长，指节清瘦，剥栗子都剥得很好看。
　　陆宸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他动作，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在走神。”
　　林致指尖顿了一下，沉默小会后，承认道：“嗯，是有点走神。”他抬头对陆宸很轻地笑了下：“对不起。”
　　陆宸不喜欢他道歉，语气微微沉了些：“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停了一秒，问道：“他怎么样？”
　　“不太好。”林致垂下眼，又开始很慢地剥起了栗子，表情消沉，“他心情不好，瘦了很多，我有点担心他。”
　　陆宸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听到陆宸欲言又止的话，林致才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在展露情绪。但这种坏情绪他并不想带给陆宸，忙打起精神，很快地补充道：“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要做手术了。等做完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着陆宸，眼睛清亮温柔：“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陆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错开眼，然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郑匀给我打电话，”陆宸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他听说陆桉回来，周末要叫朋友一起到他新开的度假村，你想去吗？”
　　“有温泉，环境不错。”像是为了吸引林致，他不动声色地补充道。
　　听到郑匀，林致就立刻想起了郑泽锐，心情不由沉下去，显得犹豫。
　　陆宸等了一会，硬梆梆地说道：“不想的话就算了。”
　　一听就有些不太高兴。
　　林致忙解释：“不是不想，但是许翊跟郑泽锐的事，你知道的，我怕会碰到他。”
　　陆宸面色缓和了一些：“他不会去的。”
　　“那我去。”林致很快地接道，“我想跟你…你和陆桉一起去的。我还没泡过温泉呢，很舒服，对不对？”
　　“嗯。”陆宸犹豫了一下，“到时候会有我的一些朋友，你………”
　　“我没关系。”林致对他笑了一下，语气认真，“你没关系的话，我就没关系。”
　　到了要去度假村这天，陆桉很兴奋，一路上都在拉着林致叽叽喳喳。林致却因为要见到陆宸的朋友而感到有些紧张，趁着陆宸专心开车的空隙，拉着陆桉偷偷问：“我今天看起来还好吗，脸是不是有些肿？会不会…”他欲言又止，“会不会给你哥丢脸？”
　　陆桉对他的问题很不满，音量不由自主地抬高：“小林哥，说什么呢你！你这么好看，对自己有点自信好不好！”
　　“小声点。”林致着急地捂他的嘴，面色微微发红。过了会，又不太自信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陆桉安慰道，“你别怕啦，我哥朋友都很好，没有你想的那种，我哥才不跟那种人来往，你放心。”
　　林致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对陆桉露出一个很感激的笑：“谢谢。”
　　虽然如此，但到了度假村，林致还是十分紧张。不过好在陆宸的朋友确实都很友善且有分寸，即使是见陆宸第一次带人来，也没怎么起哄，开的玩笑都很恰到好处，不至于让林致太过尴尬。
　　倒是陆桉在旁边不太满意，悄悄地戳林致，问道：“你们俩怎么连个手都不牵，有你们这么谈恋爱的吗？”
　　听到谈恋爱三个字，林致感到脸微微发烫。他很快地看了陆宸一眼，小声说道：“我们俩…我们俩不是那种相处方式。”
　　陆桉“啧”了一声，恐吓道：“你别以为今天都是我哥的朋友，你没看到朋友还带着朋友呢！好多Omega可都在盯着我哥呢，你小心一点！”
　　林致犹豫了，陆桉趁机煽风点火：“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被这样催着，林致咬咬牙，小跑到陆宸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陆宸一愣，下意识地握住了，他以为林致有什么事，低声问：“怎么？”
　　林致难为情，有点后悔听了陆桉的煽动，但到底没放手，摇了摇头说：“没事。”
　　陆宸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指尖微动，划过一片柔软肌肤。
　　他感到喉咙微微发紧。
　　“陆总——”
　　突然，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一个Omega笑盈盈地出现，款款来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