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男人站起来,裴苍玉看见他水蓝色的衬衫,雪白的裤子,心里一惊。随即男人正对着站在那人面前,周围的人都看过去,没有一个人说话,像在看一场行刑,连裴苍玉都觉得哪里不对。
白石动了动脖子,蹲下来,伸出手掐着那人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开始加力。
“喂……”裴苍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周围的人,“他要杀人了……”
周围的人没有反应,只有个女人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她完全理解目前的状况,她只是毫无反应。她冷漠地继续看过去,白石面前的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他伸出手臂扒拉着白石的手臂,但白石如同钢铁一样一动不动。
裴苍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白石快速走过去,穿过一片冷漠的人,他们就像在等着杀人剧上演,他也看到了刚才领他进屋的漂亮女人,好整以暇地靠着墙看,悠然地打了个哈欠,像等一场戏。
裴苍玉觉得很可怕。
他扑过去,摔倒了,抓住了白石的手臂。
白石诧异地转头看裴苍玉血淋淋的脸。
裴苍玉抓着白石的手臂,他说:“别这样,白石。”
他语气轻柔,近乎恳求,但并不是想救这个快死的人。裴苍玉承认,他并不是个多善良的人,他不是为了救这个快死的人的命。
白石没有动,他的手力也没有松,精密运转的杀人机器都这样,他们能够处理多重任务,他现在就算没有松手,还是转头问裴苍玉:“怎么了?”
裴苍玉抓紧了白石的手臂,把水蓝色的袖子抓得皱巴巴,沾上他的血,他睁大眼睛,眼睛里一片水汽:“别这样白石。”
白石看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
场内响起一阵低低的叹气声,紧接着又像解除了暂停键,各自回归吵闹。
翻白眼的男人梗着脖子仰着脸喘气,发出一阵风箱撕扯的声音,他在缓他生与死的那口气。
白石把裴苍玉拉起来,走到坐台的男人旁边,朝他伸出手,接过了自己的东西。男人的小眼睛没有看白石,倒是眯着多看了几眼裴苍玉。
白石弯身问他:“先回去好吗?”
裴苍玉点点头,白石搀着他离开。
天黑了,路边有狗叫,青蛙从路中间蹦过去,月亮藏在云后。
“你染头发……咳咳……了?”裴苍玉咳嗽着问。
白石点点头:“怎么样?认得出来吗?”他递给裴苍玉一瓶水。
“我是凭气质识别人的。”裴苍玉感觉好多了,他从白石手臂里站起来,自己捂着自己的小腹。
“你的脸都快认不出来了。”白石看着他,递给他纸巾。
裴苍玉擦了擦,避开了伤口,又把水倒在纸巾上,擦掉血污:“哼。”
这声“哼”,是裴苍玉多年装逼的心得,他补充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白石笑了笑,伸手摸了下裴苍玉的眉毛:“你这里要剃一点,有伤口。”
裴苍玉苦着脸:“淦,剃眉毛也太丑了,脸是我吃饭的本钱之一……”
“剃一点,中间。”
“操,断掉?更丑更丑,不干不干。”裴苍玉把纸团扔进路边的垃圾堆。
“可以再商量。”
“日,每次你这么说话,最后都照你的意思……”
“怎么说话?”
“就……”裴苍玉学着白石柔和的语调,不过更加矫揉造作,“‘好吗’‘我觉得,你觉得呢’?”
“挺好的。”
“……”
白石不会问裴苍玉为什么要打架,不需要解释。
裴苍玉望向白石的侧脸,月亮正巧从云后钻出来,落在他光洁的脸上,镀上一层光辉,恍惚有高贵的意味,漂亮的遥不可及。裴苍玉就有一瞬间,一瞬间,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是哪样?
……不知道,就“这样”吧。
他们闲扯着聊天,像小时候,花费大量的时间说没有用的话,却总也说不够。
现在,大概不剩多少时间了。
第117章 蓝水草-5
“我靠,我他妈以为是个外国人……吓我一跳……”裴苍玉缓过神,按着自己的心口。
他从床上醒来,光着脚踩在地上,转头看端着茶碟靠在窗户边喝茶的白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揉眼睛。
白石的黄发也许还接了一些,总之看起来变长了,有点蓬松,发着暗金色的黄,短短地捆了一扎,别说,颜色还挺不错,在那种陋巷里还有这种手艺。
裴苍玉坐起来把衣服换了,又瞟了一眼白石。
说实话,他这样更像外国人了。裴苍玉猜也许是因为昨天被人认出来了,白石决定换个行头。
“好了吗?”白石放下茶杯看他,“我帮你处理一下伤。”
裴苍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比起你踹我又给我打针,他揍我那几下简直算温柔。”
白石笑了笑,没理会裴苍玉的讽刺,向外走:“来外面吧。”
白石就是不说他也是要去外面的,要吃饭啊。
于是裴苍玉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白石拎下来一个箱子。
他嚼着吐司,喝口牛奶把喉咙里的东西吞咽下去,抬着眼睛看白石把箱子放在他面前:“什么东西?”
“有用的东西。”白石说着打开箱子拿出一把锉刀。
裴苍玉瞪圆了眼睛往后仰,扑通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白石赶紧把锉刀放在一边:“不不,这个是给你的。”
裴苍玉贴着墙,随时准备逃跑,怀疑地瞪着他:“给我?”
“对。修理东西用。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工作吗?”
裴苍玉把手里的面包塞进嘴里,将信将疑地走过来,从白石手里慢慢地接过箱子:“给我的?”
“对。”白石看他,“Men\'s toolbox,算是。”
裴苍玉拉过来放在身边:“也行,毕竟我是这个家里承担男人工作的人。”他摸着自己鼻子笑起来,随即发现说错话,冷着脸咳嗽了一声。
白石倒没说什么,他探过身子来从工具箱里拿出把短剪刀:“你坐下,我把你伤口旁边的眉毛剪掉。”
“哦。”裴苍玉抱着他“男人的工具箱”乖乖地坐了下来。
白石绕过来,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裴苍玉便抬起脸。
他抬起脸就看见白石的衬衫,今天是蓝绿色的,塞进裤子里,露在外面的衬衣上鱼白色的扣子扣得严密,衬衫随着白石的动作勾起层叠的褶,裴苍玉又多仰了仰头,发现衬衫的领口并没有扣子,刚好露出锁骨,那里吊着的项链摇晃着,项链印出皮肤上一片过敏性的红。
白石用食指弹了一下裴苍玉的脑门:“低点。”
裴苍玉低下头,自言自语:“骚包……”
“什么?”白石移动了一下,裴苍玉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
“你喷香水了吗?”
“嗯。”
“……骚包。”
白石笑了一下:“是吗。”
裴苍玉脸一红:“不是吗!”
白石往后退了退,把落在手里剪下的眉毛扔进垃圾桶:“男人纯天然的体味你更喜欢吗?”
裴苍玉点头:“对啊。”
然后又猛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你妈的……”
白石笑着也没理他,用大拇指在一个盒子里摸了一下,摸上了银色,裴苍玉看他靠近:“干什么?”
白石在裴苍玉剃断的左眉中间抹了一点银色。
“这什么?”裴苍玉试图去摸。
白石把他的手拿下来,没让他碰:“涂料。”
“啊?”他有点担心,“能洗掉吗?”
“难说,时间久了会掉吧。”
裴苍玉皱起眉:“起开,我去洗洗。”
白石摇了摇头,笑了:“为什么这么激动,以后给你纹身你还能洗掉吗?”
裴苍玉一愣:“我还要纹身吗?”
“今天不用。”白石把东西收起来,口气平平淡淡,但怎么想都是一股强迫的意味,并不把裴苍玉潜在的反抗当回事。
白石大拇指上还有残留的银色涂料,他把拇指伸进嘴里舔掉。
裴苍玉看着白石的动作没来由地一阵躁动,但他开口却说:“小心毒死你。”
白石笑了下,牙齿还咬着拇指,漆黑的瞳孔盯着裴苍玉,最后用舌头绕着拇指边舔了一圈,收回手,语气轻飘飘:“是吗。”
裴苍玉感觉自己被一种危险的动物盯上,也许是白石的眼神或者是他红色的舌头,总之裴苍玉身上起了一片热。
“你要是被毒死了,我马上就跑。”
白石笑了:“我想也是。”
裴苍玉撇了撇嘴,站起来去洗杯子,发现厨房里放着几个篮子:“这又是什么?”
“野餐。”白石跟过来,“隔壁借给我们的。”
裴苍玉匆忙洗完杯子就去看这些编织工艺良好的篮子,在篮子边框还插了一朵蓝色的小花,底层铺着素花的餐布,中间隔着拉开的薄木板,分成上下两层。
“不错,看着就贵。”裴苍玉拎起来看,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今天野餐吗?”
白石点头。
裴苍玉放下篮子,他怕生人的社交恐惧症马上要犯了,皱着脸问:“都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