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不开!我要练琴, 你走开。”
敲门声停顿了,门外的人好像已经离开,至少苏岁安是这么以为的,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星黛露放在了钢琴上, 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 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真的走了吗?苏岁安在心里想。
下一刻他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门锁发出转动的声音, 苏岁安警觉地往后退, 但琴房只有那么大,苏岁安退无可退,门一被推开就被温黎东逮住,一串钥匙挂在门上,温黎东站在门框旁盯着苏岁安看了几秒, 视线落在了放了一只星黛露的钢琴上。
温黎东的语气平淡,“不是说要练琴?”
他抬腿迈入房间,反手将门关住。苏岁安步步后退,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手指触及到钢琴的边缘,苏岁安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一旁的琴凳上,这样的姿势直接让他处于弱势地位。
而温黎东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一手揪起兔子的两只耳朵,拉开苏岁安的手臂将星黛露放进他的怀中,他撑在钢琴盖上,身体微微下压,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把苏岁安拢在身下。
“说谎可不是乖孩子。”温黎东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合着的琴盖,视线掠过那儿又回到苏岁安身上。
苏岁安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侧了侧头,道:“这才几分钟,我又不是超人,如果你不来,我一定已经开始练了。”
温黎东愣了愣,哑然失笑道:“还会狡辩了?”他起身,手指捏了捏苏岁安头顶支棱着的几根头发,开玩笑一般道:“还是说不傻了?”
这玩笑可了不得,一下就直击苏岁安要害。他脑子里瞬间过了许多个想法,最后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温黎东身上,他大声嘟囔:“我本来就不傻!你才傻!”
温黎东抓住他的手,眼里带了点儿笑意,“行了行了。”
果真还是小傻子,温黎东如此想着。
温黎东没再逗他,但也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他把苏岁安的星黛露拎到了沙发上,坐在兔子旁看苏岁安弹琴,被温黎东如此注视着,苏岁安感觉自己一个音符也无法弹出来。
苏岁安发现温黎东今日格外闲,晚饭后居然还要带着他去散步。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游戏厅。苏岁安看着眼前一大排娃娃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岁安把币用完了也才抓了六个娃娃,九点前温黎东把苏岁安带回来了家,一路未曾做停留,让佣人泡了一壶茶和一杯奶端到书房。
景苑的书房布置古色古香,一面墙都做了书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苏岁安处于这么一个正式的环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他隐约猜到温黎东是要问什么问题。
温黎东开始了,他问:“那天在海上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死角,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如同苏岁安所猜测的一样,在昏迷期间他确实说了不少胡话,一切都是温黎东推测出来的。
温黎东前阵子不问苏岁安是担心刺激到他,现在事情已过去半月有余,苏岁安最近看起来状态不错,想来问一些事情也没有问题。
来了,苏岁安低下头,眼眸一暗。他早就在心里设想过温黎东问出这个问题的场景,最好的法子无非就是装傻,而他现在也就是打算这样做。
苏岁安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覆上一层水雾,他的神色怯怯,好似那日的恐惧被刻在了骨子里,“好冷,我想找哥哥。”
温黎东眸光微动,但还是继续问:“然后?”
苏岁安移开视线,留给温黎东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就掉下去了,水好深,岁岁爬不上来。”说到这里时,苏岁安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他太害怕的,甚至身体还在发抖。
温黎东总是对这样的苏岁安心软,他起身站到苏岁安面前,俯身抱住了他,说:“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在温黎东看不见的地方,苏岁安的神情很迷茫,他在想为什么温黎东能凶他,但又能够对他那么好,是因为……因为还喜欢吗?
苏岁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在没有恢复记忆前,他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温黎东才能够十分的有耐心,他的语气还算温柔,一点点的引导着苏岁安将事实还原,然而他遇上的是一个清醒的苏岁安,这就比较难办,因为苏岁安说的一半都是假话。
就在苏岁安第三次说不知道是谁把他推下去时,温黎东扶正了他的身体,那双冷灰色的眸子盯着苏岁安。
他问:“苏岁安,你确定?”
苏岁安呐呐道:“岁岁看不清,太黑了。”他又挤出一点眼泪,鼻头红红,“就是……很疼,她还打我,水很冷,我好难受。”
后面那句是真话,被海水淹没的感觉,苏岁安至今还记得,是寒冷的,仿若灵魂都被冻住,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咸腥的海水从耳朵口腔倒流进身体。
温黎东皱了皱眉,盯着苏岁安看了许久,但又觉得苏岁安应当是没本事说谎的,况且他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半晌后,温黎东再度开口:“好,那我们先不说这件事了。”
苏岁安忙不迭点头,好像这件事真的给他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温黎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看着苏岁安睡下后就回了房间,等他一离开,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苏岁安稍稍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可算是给他蒙混过关了。
苏岁安久久没有睡意,眼下这样的境况,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每一桩都格外让他头疼。
而这样瞒着温黎东也非长久之计,哪天露馅……苏岁安也不知道露馅会怎样。
想什么来什么。
次日清晨,苏岁安正与温黎东吃早餐,就有佣人来通报说苏家那两位来了,苏岁安还挺好奇苏家那两位来找自己做什么,尤其是安雅琴,她就不怕的吗?
苏先生与安雅琴很快就被请进来,苏先生一如既往地俊美,几乎看不出年龄,而安雅琴则是温婉的站在苏先生身边,端着一张漂亮又和善的笑脸。
苏岁安就不太明白了,安雅琴怎么还有脸笑?
不过想想也好想能够明白,毕竟安雅琴都敢杀人,那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苏岁安还记得安雅琴那晚在甲板上的那个笑容,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温柔而善良,看上去便令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所以苏岁安才会跟着她走。
这又是失忆的副作用,忘了就是忘了,连带着从前对对方的感觉也能忘。
苏先生带来了几份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某知名钢琴家的手札,想来是他花了大价钱得来的,拿出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苏先生着实是费了心思也带了许多诚意。
几人坐在偏厅,佣人送来了茶点,气氛还算温和。
苏先生喝了一口茶,道:“我们早就想去医院探望岁安,可温先生实在是把人看得太紧,竟然一面都没让我们见过。”
温黎东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带着一点防备,“岁岁需要静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苏先生现在见岁岁也是一样的。”
苏先生摆摆手,“这哪能一样,是我邀请你们去玩,却在苏家的游轮上出了事,实在是不应该,我应当跟岁安道了歉。”
苏岁安是在苏家的地盘出了事,而温黎东又与苏家那位小姐有些联系,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温黎东对着苏家的人实在很难有好脸色,于是语气也越发生硬起来。
他说:“道歉倒是不必,只是希望苏先生日后能够看好苏家的地盘,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苏岁安仔仔细细地听,又琢磨出一点儿东西来,这位苏先生恐怕不知道安雅琴做了什么事儿,对方的语气与态度都还算诚恳,好像是真的有些担心苏岁安。
反观安雅琴,她就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偶尔附和两句,好像就是和善优雅的世家太太,若不是苏岁安是被她亲手推下去的,大概也会被这张脸欺骗。
安雅琴最后还是说了句话,她望着苏岁安轻轻柔柔地问:“岁安身体好些了吗?”
苏岁安眸光一闪,往温黎东身边凑了凑,道:“岁岁身体很好。”
安雅琴道:“那就好,那天出了那样的事儿可把我急坏了,还好最后没有什么事儿。”
安雅琴又假模假样的问了几个问题,苏岁安一一回答,但眼神一直不太敢看她,带着一点点防备的意味。
温黎东留了苏家二位用午餐。
安雅琴捋了捋额边的头发,道:“我中午还有一些事情,就不留下了。”
苏岁安在心里想着,这可总算是结束了。
然而下一秒,苏先生却说:“我中午很闲,听闻温先生家的厨娘有一手好厨艺,正愁没机会尝一尝。”
苏先生既已开口,那自然是要留下。
苏岁安皱了皱眉,苏先生与安雅琴是夫妻,但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而两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午餐很丰盛,苏岁安作为一个小傻子只管埋头吃就行,温黎东与苏先生却是各有各的心思,每一句话好像都带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