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绥憋着股起床气,有那么一会儿连尴尬都忘了。
窗门大开,空调罢工,除了开始那点儿风以外,闷热的不行。
“你怎么在这?”俞绥闷着声,不怎么自在地抿了下唇。
晏休头也不回:“你说呢?”
那底下的男生袖口显宽,衣领折到锁骨,对于俞绥而言闷热的温度,在那人身上一点儿都显现不出来。
晏休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绿色的,撕开口。
俞绥伸出去的脚忽然停下来,犹疑地看过去,一瞬间醍醐灌顶地想起来了所有事。
那是个装药的袋子,晏休拿的是感冒冲剂那一类的东西。
小少爷默默收脚,自己摸摸额头,心想他现在能不能现场生个病什么的。
道阻且长。
寝室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男生的物品杂堆,桌面最干净的那张是俞绥的,磨砂的玻璃杯倒扣着。
晏休确认那是俞绥的杯子以后,拿着去冲洗,回来水正好烧开了。他将颗粒倒进去,拎起水壶冲好一杯,回去时俞绥又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
热死和丢脸死,总要选择一个。
俞绥挪了挪,被子底下又磨磨蹭蹭伸出只手,客客气气地说:“给我吧,谢谢你。”
晏休:“......”
他盯着这位蜗牛少爷:“你先出来。”
俞绥说:“不用了。”
晏休瞥了眼阳台窗户:“你不热吗?”
热。
俞绥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我冷。”
玻璃杯不隔热,把晏休的手捂得暖烘烘的。他微微侧头,不打算再跟俞绥僵持下去:“下来。”
俞绥正打算继续胡搅蛮缠,底下那位部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上去拽你和你自己下来,选一个。”
“......”
大少爷讪讪一笑,默默掀开被子顺着楼梯爬下去。
本来就是热醒的,在被子里一捂,他整个人像被水泡过,额前的短毛粘在脸上。
晏休把被子塞他手里,起身找了条毛巾,还洗了洗,拧干以后送过来。
绝世好同桌也就这样了,如果俞绥真是个病人,肯定能给他照顾得很感动。
可俞绥不是,他捧着那杯子,斯斯文文地放回桌上。
晏休看见了:“太烫了?”
俞绥:“不是。”
“不想喝?”晏休看着他。
俞绥:“......”
他知道自己这副踹一下蹦一下的尿性肯定招人讨厌,但还是硬邦邦地说,“你走了我就喝了。”
这几乎有点不识好歹了。
果不其然晏休的脸色淡了,俞绥一瞅,立马后悔了,可他大少爷逢人说鬼话的本事被困顿绊了脚,急归急,但是不知道怎么挽回,更急了。
寝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外头连杂音都没有。
过了两秒,晏休颔首:“行。”
“不行!”俞绥眼皮子一跳,直觉晏休要是现在从这个门走出去,他肯定要后悔好长一段时间。
不就是喝个药吗,饭不能乱吃,药还不能乱喝吗,而且感冒冲剂而已,喝一点也没事......
“你别走,我现在喝。”俞绥伸出尔康手拦住晏休,立马拿起杯子斯斯文文地喝了口。
晏休微微侧身,他倚着桌沿,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意思。
大少爷浑然不觉。
俞绥喝了两口,纳闷地盯着杯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他眼睛去找垃圾桶,在黑色塑料袋里找到了板蓝根的袋子,一下子炸毛了。
原来某人早就知道他在装病,冲了一杯板蓝根,看着他跟傻驴一样演独角戏!
俞绥胡乱喝完撂下杯子,张牙舞爪地扭头找人算账,可是冷不丁一对上晏休安安静静的眼睛,那股子气焰瞬间蔫不拉几怂回体内,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他没怎么翻过那本同人册子,但毕竟那个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他隐约记得几个一扫而过的片段,虽然不至于过线,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暧昧,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糊弄过去显然行不通。
俞绥干咳一声,余光看到装药的袋子,干巴巴道:“你去给我买药了?”
说完又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
人家为什么去买药?
因为你装病。
晏休嘴角一抽:“因为某人生病。”
俞绥:“......”
俞绥肉眼可见地不自在,他汗湿的头发吹干了,呆呆地翘在额头前,有点可爱,还有点可怜。
晏休猜小少爷大概又要装鸵鸟了,小少爷那颗孔雀心现在可能已经七窍流血,不能再刺激了。
所以晏休没有提同人册子的话,更没有跟俞绥说他已经顺着册子标记的网址摸到了学校贴吧里的cp楼。
小少爷只是看到一本册子都能自闭成这样,要是让他知道学校贴吧里还有一整栋历史悠久的cp楼,晏休怀疑他会臊得裹上三层被子,再“生病”一个月。
晏休贴心,可俞绥不知道。
俞绥兜回床铺底下,脱下上衣扔进脏衣篮,抽出一件新的短袖。
白皙的腰色一晃而过。
晏休别开视线,正好看见俞绥的衣柜那一格端端正正摆着尊圆头圆脑的没耳朵猫动漫角色。
这个景点实在匪夷所思,俞少爷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把这尊猫请了下来,随手放到桌上。
余光看见晏休在看他的猫,俞绥闷声闷气地解释:“我一般不会摆在这里,只有我碰到难题的时候才会摆上去。”
“摆上去干嘛?”晏休看着那只猫,纳闷地想到底是俞小少爷童心泛滥,还是他少年老成,他两之间似乎有代沟。
“拜啊。”俞绥扯着衣服下摆拽下去,“我们家有点儿迷信,我爸拜财神我妈拜观音我姐拜孙悟空......”
他说话挺清晰的,连起来却不太容易听懂,晏休从这里头拉出一条线,知道俞绥的意思是每次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他就求这只没耳朵猫。
十分迷信。
晏休默然无语地看着那只没耳朵猫许久,问:“那你这一次求的是什么?”
俞绥沉默了一会:“哦,求你老年痴呆。”
晏休转头看着他:“?”
俞绥挪开视线:“就是想让你忘掉昨天的事。”
道理俞绥都懂,这事卡在那里不聊开,以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总不能每次都躲开晏休,于是破罐子破摔,求个一刀痛快。
而晏休的反应比俞绥想象中的还要淡然。
他只是意外地抬了下眼,随后居然点点头:“好。”
俞绥一愣:“你好什么好?”
晏休:“我现在忘了。”
可能冷调男生说话都这个调子,颇有欺骗性,俞绥懵了两秒,瞪着他:“你哄小孩吗?”
这货居然笑了:“嗯。”
俞绥差点儿又炸毛。
既然俞绥没生病,晏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他从装药的塑料袋里面拎出一袋板蓝根放在桌上,用壶重新给俞绥倒了一杯水。
晏休:“喝了上去睡觉,睡醒了回来上课。”
俞绥抱着杯子和板蓝根点点头。
晏休拎起塑料袋,那壶也没有放下:“那这个违禁物品我就带走了。”
俞绥僵住了。
-
俞绥在寝室里睡了一天,弄丢了一个养生壶。那壶是对铺室友的,是全寝室唯一一个宝贝壶。
养生壶这玩意占插座位置,但好用,杨飞文和那室友晚上总是用那壶煮鸡蛋吃,有时候懒得出门打水,也用这个壶。
现在壶没了,众生哀悼。
“不是,你就睡个觉,壶怎么就能没了呢?”那室友实在不能理解。
俞绥干咳一声:“有人来看过我。”
“谁啊,你们班老顾?”他赶紧问,“老顾心软,要不我们过去要回来?”
俞绥眼睛一飘,看向别的地方:“不是老顾,是我同桌。”
室友:“……哦,那算了。”
他们寝室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出其不意地丢了一个壶。
好在纪检部部长虽然收走了违禁物品,但是忘了给他们扣分,当天晚上俞绥就下单了新的养生壶。隔天去上课,俞绥还有些残留的拘束,直到过了两节课,他发现晏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立刻恢复了孔雀开屏的神气。
“其实这事很正常。”俞绥对他同桌说,“被人磕CP是因为我们两长得帅,要是长成杨飞文那样,他扒光了跟别人抱在一起都没有人磕他们。”
晏休把红袖章放进桌肚,一抬下巴:“坐好。”
俞绥放下腿溜回座位上,咕咕叨叨地说:“坐好,站好,手机放下,听课......这是你一个同桌该管的事吗?”
他这么烦,晏休不得不搭理一下俞少爷的要求:“我应该管什么?”
“你应该管......”
俞绥客客气气笑了笑,眼尾很乖地垂下,一看就知道憋了一肚子坏水:“就是,水杯空了顺便帮我打一下,老师来了提醒我一下,作业借我借鉴一下......”
他背的是网上流传甚广的好同桌法则,但是念在他嘴里变了个味。
晏休听着总觉得不对劲:“你确定是同桌应该做的事?”
“确......”俞绥一停,对着这双桃花眼,心里兀然一跳,“......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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