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附在好哥们耳边劝说:“一个小艺人而已,你让他一天呗。我看他什么都不懂,就是这边没姥爷管着,想尝个鲜。”
又说:“他都算出了祝家的门了,才不介意得罪你家老头,可你不是还想好好表现么,何必为这种事起冲突。”
祝烨看他们当面咬耳朵,心想自己八成又被他们当成了傻子。
不过没关系,能达成目的就好。
他就是要让祝煜不痛快。
祝煜听完谢辉的解说,勉强接受了他的提议,转向祝烨道:“我看你身体是真的好了啊,平时也玩这些?你姥爷不管你?”
“谁管都轮不到你管。”祝烨盯着他,极黑的瞳色里看不出波澜。
祝煜挑衅:“我要是不让呢?你又去告诉爸爸?”
“这倒是个好主意。”祝烨微微抿嘴,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很清楚祝煜的命门在哪。祝庆祥交班在即,祝煜想搏个好印象,这几年闹事的频率明显低了,网上很少再蹦出他的花边新闻。
但祝烨可没有那些世俗的顾虑,反正他只是个神精病而已。他才不介意事事找祝庆祥仲裁,闹笑话也无所谓,反正亲爹一肚子愧疚,不用白不用。
祝煜磨了磨后槽牙,终究没有发作,恨然退开。
之前的艺人已经散了,后台没剩几个人,男团的节目压轴,所以还在收拾。
一行四人没有带助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韶子规和木晨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收拾得很利索。瞿一手忙脚乱,不停骂骂咧咧,八成还是不爽韶子规而在蓄意找茬。其他人已经打包好,都在等他一个人。
活动比预想的时间拖沓,林怡在说他们没有休息时间了,只能匆忙回酒店换身衣服,便要紧赶慢赶去城郊的晚宴现场
又有一群人人走进了后台,气氛不太好。领头的经理引着几个大少爷进来,走到他们化妆间的门口停下。
“那个就是韶子规。”低着头玩手机的韶子规先听见有人提自己的名字,又看见林怡迎上去打招呼。
一个高瘦的男人迈步进来,挡住了光线,影子被拉长,覆盖了韶子规单薄的身躯。他先看见一双质地考究的尖头皮鞋,目光顺着笔挺的西裤裤管往上挪,抬头才看见一张凝结着冰霜的脸。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又听男人冷淡的说:“韶子规,你今晚跟着我。”
他那口气当然不像调情,但也不像下命令,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类似于学生时代扔给同桌理所当然的一句:“走啊,去食堂。”
面对如此简单明了的通知,韶子规都不知是否该作出回答。
他正在犹豫,又听传说中的祝少爷强调:“不要化妆。”
韶子规怔愣的点了头,那人便转身走了。
后台重归清净,又听瞿一在幸灾乐祸:“那哪里是大名鼎鼎的祝少爷,看起来跟个精神病一样,你到底招惹了个什么玩意。”
林怡瞪他一眼,示意他嘴巴放干净,小心惹祸。
同时暗自思量:难道是自己搞混了,先前确实说的是祝煜啊?刚才来的这个祝少爷又是谁?
祝煜在外头看了韶子规一眼,出门便不忿的骂开了:“真是个极品,可惜今晚搞不到手。”
谢辉却在憋笑,安慰他说:“老祝,瞅你弟那样,哪里会撩了,吓都能把人吓死。你要真喜欢,回头去安慰小韶几句,他肯定屁颠颠跟着你跑。”
第4章
祝烨突然回心转意,愿意来出席酒会,祝庆祥差点又感动得哭了一把。
晚宴不算工作场合,祝煜那个相当上不了台面的亲妈也来了。苏慧已经听闻下午揭幕会现场发生的事情,晚上打扮得珠光宝气盛装出席,像一只捍卫领地的斗鸡,挽着丈夫的胳膊不放。
苏慧据说十八岁就认识了祝庆祥,两人是大学同学。那时苏慧是班花,把祝大才子迷昏了头,一顿好追。所以这些年她揪着这一点不放,坚称卓依侬才是插足两人感情的第三者,似乎这样就能为自己正名。
祝烨第一次听见这个论调只觉得好笑,到底是先和谁结婚这事还能让你胡掰得过来么?再说另一个当事人祝庆祥至今都得求着卓远航,从来不附和苏慧的说法。
但两人在卓依侬的婚姻存续其间一直牵扯不清,确是事实。祝煜甚至和卓依侬的长女祝煦同年同月出生,祝庆祥一时间儿女双全,好不讽刺。
祝烨朝她点了点头,客气的喊她:“苏姨。”
她那张过早衰老的脸上堆砌出不自然的笑意,用甜腻的声音回应:“烨儿的腿好啦?多年不见,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祝烨其实没长多大,他走时十七岁,回来时二十七岁,除了年龄和阅历,身形变化不大。他垂眸挡住眼底的讽刺,温声说:“苏姨看错了,我是坐着轮椅走的,突然站着回来,当然要高大不少。”
苏慧对他话里的刺视而不见,笑得越发腻人,毕竟祝烨当年是自己脑子不清楚跳下去的,和她无关。于是她坦荡荡的说:“现在科技发达了,首都的医疗条件又好,还能站起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老祝今天一定很开心,对不对?”
祝庆祥的反馈要比她真诚得多,一听说祝烨的腿,眼里又有泪花,喃喃重复:“开心,当然开心。”
祝烨见他哭就心烦,转头想溜,顺便去找他下午预定的小可爱。
“烨儿!”苏慧见他左顾右盼,再度叫住他:“听闻你明天就走,今天要不要回来住一晚?你那身子骨需要人照顾,家里毕竟周全,正好多和你爸叙一叙,他都想你想疯了,明天我们送你。”
祝烨很服气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莲花做派,怨不得祝庆祥这个猪脑子这么多年逃脱不了她的掌控。他没心思探究苏慧的重点究竟在让他“回家住一晚”还是强调“明天就走”,只扔下一句“不用麻烦,我都安顿好了”,便大步朝躲在角落的韶子规走去。
一旁的祝煜见他如此肆无忌惮,当众给长辈甩脸,一时间羡慕嫉妒恨,暗叹祝烨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祝烨作为卓远航唯一的后代,从来不需要在继承问题上操心,卓氏集团注定是他的;又因看不上祝氏集团这点残羹冷炙,故而也不需顾虑祝庆祥的脸色,当着亲爹的面照样玩明星,逼急了还有精神病作为挡箭牌。
典型的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嘛就称病。哪是一个爽字了得。
韶子规没有迟到的胆子,早早到了会场。他本就有钻角落的毛病,在今晚这种不太平的场合毛病犯得更严重,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今晚他衣着朴素,靠着躲猫猫的本能在喧嚣的酒会中精准找到了一处阴暗角落,很难被人注意到。
在下午那点可怜空隙里,瞿一已经八婆的打听了一圈,幸灾乐祸的恐吓他说祝二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精神病,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让他小心点伺候。令他那颗本就忐忑的心更加惊惶不安。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终究还是等来了祝烨。那双熟悉的尖头皮鞋再次出现在眼前,吓得他一哆嗦。
“抬头。”男人的声音居高临下的落下来。
韶子规已如惊弓之鸟,颤巍巍抬头,露出一张干净的小脸,眼里的胆怯藏不住。
四目相对,待看清对方的脸,祝烨突然笑了。
不同于他下午应酬时摆出的商务假笑,也不是和祝煜抬杠时的冷笑。他真心要笑的时候脸上的冰霜消融,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
“韶子规,”祝烨玩味的叫着他的名字,意味深长道:“子规,说的是杜鹃鸟吧。”
“是。”韶子规慌张的低下头。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有个曾用名叫“杜鹃”。都怨他生父迷信,算命先生说他八字不够硬,得取个女孩名才好养,正好他爸姓杜,于是拍脑袋给他起名叫杜鹃。
这个滑稽的名字跟了他十六年,随着母亲的辞世一起埋葬。公司不允许他顶着那么滑稽的名字出道,他也对抛妻弃子的父亲没有留恋,干脆抛弃过往,转身便改名随了母姓,连名带姓换全套,彻底与过去割离。
他们身处会场的角落,远离中心,连端酒的服务生都懒得绕过来,周遭没什么人,衬托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更加尴尬。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韶子规清楚自己的职责,谨记要把人灌醉的终极目标,清了清嗓子,开口问:“祝总,要不要我给你端杯酒过来?”
“我不是祝总,”祝烨冷声否认,目光瞥向远处的祝庆祥父子,说:“那才是祝总,我不是。”
韶子规知道他不在祝氏工作,从善如流的改口:“祝少爷?”
祝烨嗤笑了一声,颇有自嘲的意思。
韶子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三句话之内就把人聊崩了,回头被林怡收拾,不耻下问道:“那叫什么?”
祝烨很久没有回答,韶子规只听见幽幽的一声叹息:“不知道就算了。”
然后两人之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关键时刻,孔哲君跑过来救场。
他从容走来,先恭敬的对祝烨打招呼:“祝先生,”又转而对韶子规说道:“盛佳舒在那边呢,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