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城垂着眼看了会新鲜出炉的婚戒,不明所以地笑了声。
“先生,”营业员笑靥如花,柔声提醒,“这戒指是一对,不单卖的。”
托盘上果然还留有一只黑钻戒指,穆南城淡淡“哦”了声,随手拿起那枚戒指,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萧然无语地看着他,这人付钱了么?就这么揣口袋里去了!
“啧!”穆南城忽然拍了下脑门,“看我这记性,咱们明明是给你挑礼物来的!”
萧然诚恳地说:“您高兴就好,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那哪行,你送了那么大份礼给我,穆先生不能占你便宜啊,”穆南城笑着拿起托盘上的那块表,完全不容许萧然躲开,抓住他的左手,把那块表给他戴了上去。
手表也是黑色钻石镶面,跟戒指出自同一颗黑钻,高贵华丽,萧然皮肤白,腕骨纤细,华表美人相得益彰,看得人赏心悦目,穆南城满意地点头。
萧然也由着他去了,这手表再贵,跟他的罗湖湾比起来那简直是沧海一粟,他收得心安理得。
他却无暇去想,这样一个百货商店的柜台里怎么能出现无价之宝的黑钻,当年傅予行拿着戒指随意往他手上一套,他也从来没问过这戒指到底价值几何,如今他当然也不知道穆南城为了做出同样一对戒指来,买下了那间珠宝制作公司。
这也就是傅予行死了,否则还得追究那间公司盗用自己的设计版权。
回到梨湖庄园的时候正好开饭,穆南城那通电话的后果就是梨湖庄园所有的厨师都出动了,八大菜系应有尽有,连郑慧瑜都做了两道拿手菜,萧然喜欢吃什么都找不出错处来。
其实萧然今天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只是沈凤仪很重视这顿饭,穆南城告诉她今天他们结婚了。
即使萧然是个男孩子,当妈的在这一天也无法抑制激动,她看着穆南城和萧然手上的那对戒指连连说好,老太太眼眶红着,掩饰地背过身去:“快坐下吃饭,快!”
萧然看到老人家这个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他跟穆南城的这桩婚姻,两个人各有所图,各怀鬼胎,连戒指都是各戴各的,当不起老太太的这份心情。
“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沈凤仪在餐桌上语重心长地对穆南城说,“萧然比你小这么多岁,你以后要多让着他,可别欺负他。”
穆南城凑近萧然,在他耳边笑道:
“听见了吗?妈不让我欺负你,否则要打我屁股的。”
沈凤仪一下子笑起来,拍了下穆南城的手背:
“尽胡说,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屁股!”
萧然埋头吃着饭,偷偷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被妈妈打屁股的穆先生……还真是无法想象出来那个画面啊!
菜过三巡,沈凤仪举起酒杯: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一起喝一点。”
萧然才醉过,知道自己的酒量,但这个时候他肯定是不能扫兴的,老太太杯子里是白的,他硬着头皮也要给自己倒,还好穆南城先提起了红酒瓶:
“萧然胃不好,喝点红酒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虚礼。”
萧然心里松一口气,他站起身,豪气地把一杯红酒全都干了,这要是白的,他立马就得趴下去。
穆南城又忍不住笑他:“尽糟蹋好东西。”
萧然撇了撇嘴,心中不屑地想,不就一瓶罗曼尼·康帝,穆先生真是锱铢必较,这人怕不是血管里流的都是黄金吧!
郑慧瑜先前冒犯了萧然有心补救,也敬了萧然一杯,她常陪着老太太喝酒,也是个海量,一仰头一杯白的半滴不剩,萧然暗自啧舌,也只得陪了一杯满的。
穆南城再给萧然倒满,萧然瞪着他,还要喝?
穆南城晃着酒杯对他笑啊笑,那笑里有无尽的温情缱绻,说话的尾音拉得很长:
“还有我呢?”
老太太抚掌大笑:
“是是是!你俩还得喝一杯交杯酒!”
郑慧瑜和几个佣人,还有正在上菜的厨师都起哄。
萧然头皮都发麻,他觉得穆南城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只要他扫一眼,肯定就没人敢再闹了,谁知穆南城竟然煞有介事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把杯子举在萧然面前,意思很明显。
萧然抿着嘴,鼓起了脸,他只要不高兴,就会有这样的表情,他背对着其他人,这脸色是摆给穆南城看的。
他想让穆南城知道,这场面太过,他不想配合。
穆南城的气息里也萦绕着淡淡酒香,他俯身贴在萧然的耳边低声说:
“老太太高兴,给个面子,嗯?”声音低哑,似乎也有一点无奈。
温热的气流与其说是拂过,倒不如说是冲击着萧然的耳廓,他两杯酒下去早有些头晕脸热,此刻更是心里隐隐起燥。
但是老太太几人还在说说笑笑,在情在理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脾气,他端起酒杯刚往嘴边送,穆南城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男人的掌心灼热,烫得萧然微微一缩,穆南城却将自己的手腕勾进萧然的臂弯里,他的目光错也不眨地盯着萧然看了一会,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然呆呆地看着穆南城,他的大脑像是完全停止了运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南城湿润的,酒液未干的嘴唇。
穆南城一托他的手肘,酒杯杵到了萧然的唇边,他反射性地张开嘴,穆南城几乎是半强迫地把那杯酒给他喂了下去。
有一些酒液顺着萧然的嘴角流出,穆南城用指腹给他抹去,他唇角带笑,眼眸深邃,头顶上吊灯发射出的炫目的光彩似乎全都被收进了他的瞳孔里,这样简单的动作竟被他做得深情如许。
连同沈凤仪在内,所有围观的人都心绪复杂,穆南城的举动真是再明显不过了,关于这桩婚姻知情人都曾有许多猜测,如今那些臆测全都被否决,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事实。
萧然两手捂着自己的脸,脸颊烫得都快要烧起来。
穆南城柔声问他:“不舒服?”
萧然摇了摇头,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我陪你去。”
“才不要!”又不是女孩子,谁会去厕所都要人陪!
穆南城发现了,萧然很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儿或者女孩儿,也许是他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晚,只要他觉得别人把他当女孩子或者小孩子那样看待他就会很逆反,小脾气也会格外爆。
萧然还清醒着,脚步虽然有点飘,但绝不至于摔倒,他用手指着穆南城,“我知道厕所在哪里,不要你跟,不许跟哦。”
“好好好,不跟。”
穆南城好笑地目送着他走到厨房后的卫生间去才转身过来。
沈凤仪发愁地问穆南城:
“我该给萧然什么东西才合适?那些首饰总不能拿出来给他,还有宋家那边要怎么说?你这事办得……我真没想到会这么仓促。”
沈凤仪是拿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但就是这样,她也觉得很不成体统,如此草率地领证,聘不成聘嫁不成嫁的,穆南城实在太任性。
“聘礼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有数。”
穆南城点了根烟,夹在指缝间,他眼睛里的笑意没有退下去过,被灯光蒸发出潮润的光。
知子莫若母,再高深莫测的儿子,当妈的也能看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沈凤仪叹了口气,似是彻底认了:
“只要他能让你开心,妈也没别的要求了,等过段时间你再要个孩子……”
穆南城忽然俯下身去,原来是烟灰掉在饭桌上,他竟然低头去吹,跟个孩子似的,是难得一见的顽皮,沈凤仪顿时气笑了,在他的背上拍打了一下,
“吹什么吹,这饭还能吃吗!”
“那就撤下去,厨房里不是还有很多新菜,”穆南城笑笑地看向厨房的方向,“让他们弄点甜汤来,这小孩不会喝酒,一会要难受的。”
“不会喝你还灌他!”
沈凤仪微一瞪眼,也不吩咐别人,自己站起来往厨房去。
穆南城冲着沈凤仪的背影抗议:
“哪里是我一个人灌的,你们不都有份吗?”
穆南城不知道,也许知道却不戳破,沈凤仪匆匆地往厨房走,一直在抹眼泪,穆南城很多很多年,没有对着她表现得像个孩子,顽皮地吹掉落在桌上的烟灰,近乎撒娇地跟她说话。
就冲这一点,沈凤仪也认下了宋萧然,管他是男是女,管他前头是不是死了丈夫,宋萧然是她的儿媳妇,没跑了。
萧然果然又醉了,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脸颊鼓着,手里抓着筷子,戳了一块鳕鱼刚到半途那鱼就掉了下去,他扁着嘴,委屈极了,脑袋晕得直往下沉,但是肚子饿着自己却是知道的。
但他又不能把吃的弄到嘴里去,急得不行,两只手捂在自己的肚子上,眼睫拼命地眨着,泫然欲泣地看穆南城。
他长得这个模样,做这样可怜的样子,简直能把人的心都要化了。
穆南城把萧然的椅子拖过来,一只手牢牢地搂住他,把他的头揽到自己肩上靠着,柔声问他:
“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