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方茜满心安慰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萧然看着方茜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他双手插着兜,仰头往楼上看,直到看到方茜的房间亮起灯,才慢慢往回走。
路灯从头顶肆无忌惮地洒下,时而把影子拖到他的身前,时而又拉到身后,萧然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步从阴影走入光明,又从光明走入阴影里,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被切割成无数段,每一段看起来都很相似,然而每一段其实都已经是不同的路。
萧然淡淡地想,穆先生说得对,不同的路,会有不同的人陪着走,失去的,和仍然拥有的,都是美好的。
回到萧山公馆时天色已经很晚,穆南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身上还穿着正装,明显也是刚到家。
“我回来了!”萧然在门口换鞋,一边扬着声喊。
“嗯,吃过了吗?”穆南城声音极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
“吃过了。”
萧然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碗,里面盛着红红绿绿的水果,穆南城正在看一叠资料,萧然也没在意,他用牙签叉起来一块哈密瓜慢慢咬着,一边拆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照片一张张看起来。
穆南城低着头,哗哗地翻着手中的纸,忽然出声道:
“罗湖湾的开发方案,A-1-4地块重新做。”
“为什么?”萧然诧异,“你说过这个项目由我全权负责,A-1-4地块最靠近海湾,建造度假村是最合适的。”
穆南城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他的声音像是沾染了水气,阴湿朦胧,听上去有些阴恻恻的意味:
“这里离港口不到两公里,夜里轮船的汽笛声会造成很大的噪音,把酒店开在这里,是找客户投诉么?”
萧然反驳道:“谁说是造酒店?我们计划是把这块地开发成生态度假村,采用最好的隔音建材,不会有噪音方面的……”
穆南城不耐烦地打断他:
“整个海湾线上无数酒店和度假村,如果我们的建造成本比别家高,我们还有什么竞争优势?土地拿下来是要赚钱的,每一分成本都要精打细算。”
“我可以找到性价比最好的供应商……”
“一分价钱一分货,没有哪个供应商会赔钱给你供货!”
“轮船汽笛噪音是整个罗湖湾上的酒店都会面临的问题,别人能解决的我们也能解决!”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我说这里不能造酒店,就是不能造!”
萧然抿紧唇:
“穆先生,你这是无理取闹!”
穆南城把文件“啪”地扔到桌上,他站起身,眼神阴郁,姿态强硬:
“我是老板有最终决策权,你只管照做!”
萧然把手里的玻璃碗“咣咚”把茶几上一扔,也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萧然原本今天心里就不痛快,傅家突然多出个私生子,他为自己的四哥不值。
方茜为了帮他拿地,喝酒喝到吐,他只恨自己身为男人连这点事都不能给自己姐姐挡下。
他们今天做的事都是为了给穆南城争取罗湖湾的地块,穆南城坐在家里享受着他们辛苦搏来的成果,还要推翻他的树屋计划!
这是个什么人呐?
穆南城的脾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小爷不伺候了!
“要么你另请高明给你去拿地,要么开发案就得按照我的意思来!”
萧然太生气,讲话就分外难听,
“我都还没给你脸子呢,你一个白吃白拿的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穆南城的脸色一瞬间极为难看,他额上青筋微微绽起,瞪着萧然,甚至磨起了后槽牙。
萧然却完全察觉不到穆南城绷紧到极致的情绪,他梗着脖子,一脸没得商量的高傲凛冽,
“我不改!这个地块是我四哥早就约定好的,我们要建全国最好的生态度假村,谁也改变不了我们的约定!”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穆南城血管里的油,他整个人都炸了。
穆南城一把扯住萧然的手臂,他的情绪在失控边缘,胸腔里犹如地火熔岩一般奔涌滚动,他的手劲大得惊人,握在萧然的手臂上竟像是一块烙铁一般。
他满脸阴鸷,声音里像是淬了冰渣子又冷又利:
“你这房子要是为傅予行造的,不如给他修一座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喜欢岁月静好,反正我这个变态作者就是喜欢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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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萧然手臂一痛,又愤怒又委屈,他用力挣扎想甩开穆南城的手:
“你放开我!我就是要给四哥修一座坟墓你也管不着!有本事你自己去拿罗湖湾——”
穆南城面颊紧绷,磨了好一会后槽牙才忍下气松开手,但这小孩的脾气一旦上来比他还大,萧然狠狠一脚踹在穆南城的小腿骨上,一张小嘴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你有本事自己去拿罗湖湾!别坐在家里头还指天划地的!我又不是欠你的,本来我们协议的就只有远山和傅氏的股份是给你的,你占了天大便宜还卖乖你脸皮是有多厚?要是我四哥在,别说A-1地块,罗湖湾上就是一根草你都拿不到!”
这句话像把刀子似地劈在了穆南城本过分敏感的某根神经上,他眼眸里霎时一片浓墨翻滚,无数情绪像是复杂交织的网,细细密密在他的眼里皴裂开:
“是,你四哥厉害,可他再厉害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死了?”
穆南城冷冷地开口,他心里豁开一个口子,里面灌满了凄凉幽冷的风,以至于他的声线也受到了感染,飘忽幽凉,一点点沉下去,像是所有的冰碴子都淬到了口中,要活生生吐出来,
“你不是亲眼看见的么?他被推进焚化炉,烧成一捧灰,哦对了,你没能看到那骨灰盒,你想看吗,要不要我把他挖出来让你看一看?好让你带着他的骨灰住到罗湖湾树屋去!”
萧然的神智被这样冷酷到几近毫无人性的话炸得灰飞烟灭。
他面色煞白,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死死地瞪着穆南城,好像穆南城是什么可怕的魔鬼,正在吐露着要将他吞噬殆尽的咒语。
他忽然低头抱住穆南城钳住他的胳膊,龇着牙狠狠咬了下去,穆南城吃痛,手上一松,萧然又踹过去一脚,然后转身就跑。
“跑什么?”穆南城抓住萧然的手腕,一个使力将他拽了回来,他不依不饶地逼到萧然眼前,“我还没说完,你那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好四哥,他就是个短命鬼,他永远都不可能从坟墓里再爬出来,你给我死了这个心!”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空旷的客厅里猝然响起,萧然突然像只被逼急了的小兽猛地暴起,挥出一拳狠狠砸在了穆南城的颌骨上。
穆南城偏了下头,然后他像是电影慢镜头回放那样,极为缓慢地转过头来。
客厅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萧然地眼睛里面爬满了血丝,他用挥出的那只手指着穆南城。
他的手指颤抖着,手背上的一点猩红鲜明而刺目,他打伤了穆南城也弄伤了自己,他都毫无所觉,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像雨点子一样往下掉,他癔症似地一遍遍呢喃:
“你不许说,你不许说我四哥……”
穆南城的眸中同样也是一片猩红,充满了嗜血的暴戾。
萧然迎着穆南城森然可怕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
“穆南城,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连我四哥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萧然的眼泪依然落个不停,但他同样倔强地,愤怒地,憎恨地盯着穆南城,眼中的火星在泪水的冲刷下反而愈燃愈炽。
傅予行是萧然的逆鳞,即使是穆南城,也不许用傅予行来攻击他,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血肉,谁都不能刺,谁都不能碰。
穆南城的心里同样燃起了惊天大火,他恨得五脏六腑里全都被泼满了油,一滴火星子下去四肢百骸里全是滚滚浓烟,可他这时候居然笑了出来,他笑得满面阴煞,笑得连连点头,连连说“好”。
桌上散落着萧然从牛皮纸袋中抽出来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张刺得穆南城双目染血一般的红。
天空澄澈如琉璃,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小少年张开双臂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年轻的男子从身后环抱住他,薄薄的嘴唇映在少年笑得如阳光般灿烂的脸蛋上。
穆南城抢过那张照片,“唰”一声,照片上的两个人一分为二!
萧然震愕了足足三秒才扑过去:
“你干什么?穆南城你干什么?”
穆南城把萧然推到沙发上,他泄愤般地把桌上的照片全都抄起,一幅幅亲密依偎的画面像是烧得通红的钢针全都扎进穆南城的眼瞳里,和傅宅那间诡异阴森的房间墙壁上的电子相框重合。
穆南城的动作也深深刺激到了萧然,他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碗就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