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皱巴巴的纸条夹在第一页:“我在家里画的,怎么样,妙不妙?我过一阵要离校出去学,以为你不会来学美术,就想把它留下给你当个礼物。打算都画满了再给你,你看,就差两三页了,过了这次假期正好画完,我也想着那时候在和你说这件事。”
沈听澜笑了下,把速写本放入了自己的书桌。他抽出纸条,又写:“礼物我先收下了,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吗?我以前没有学过画画,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教教我。”
“什么?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学画画?”
“我不学画画,怎么考清华?我考不上清华,怎么跟你在一起?”
“哪个跟你讲我要考清华?是不是哪个姓张的庸医?”
“你不想考吗?”
“我想考。”
“那你跟我说什么废话?”
“这不是废话,要不是那个姓张的庸医乱说。等后天我的小册子就画完了,完完整整地送给你一个惊喜。”
“我现在就很惊喜。”
“那没事了。”江诉声写完又补一句,“等下四点放学,去朋朋姐那边剪个头吗?”
沈听澜略感诧异,以为江诉声知道张朋朋的事情,方才还想问一问。他略一沉思,回,“昨天我在八中门口遇到楠楠了。她说朋朋姐要回老家结婚,就要搬走了。”
收到纸条后的江诉声抓了两下头发,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自从开学之后,他基本就没有往五金楼去过。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朋朋整日抱着本成功学,把赚钱挂在嘴边,实在不像回老家结婚的人。
“一会儿可以去她哪里看看,没准是楠楠记错了。”
“嗯。”沈听澜回了一个字,把纸条扔了回去。
这时候数学老师从隔壁班回来,江诉声看到她的身影,悄悄把手里的纸条折好,小心地藏在了文具袋里。
江诉声爱好收集很甜的回忆,这是他们第一次传纸条,他嘱咐自己一定要收好它。
等放了学,沈听澜招呼上他,两个人一起往五金楼去。
路上,沈听澜给姥姥打了通电话,告诉她自己打算学美术的想法,和她简单聊了点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到五金楼时太阳还没落山,彩钢房里面耳朵不太好的老奶奶守着电视,看旧版的《西游记》。她见他们过来,隔着小窗户招了招手。
楼下的理发店还和之前一样,又小又破的一间,透过玻璃门,能够看到张朋朋认真地收拾着卫生,双手握着一把墩布,正在用力擦地上的污渍。
她抬眼发现了沈听澜和江诉声,站直腰,一手拖着墩布,一手推开门,说:“我过几天搬走,我不做生意了,你俩换个地儿吧。”
“朋朋姐,好好的怎么就要搬走?”江诉声问。
“年纪大了,闯荡不动了,回老家找个踏实小伙人嫁了呗。”张朋朋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
“你不是一直在看成功学吗?”
“这不是没有成功吗?”
“是有什么难事吗?”沈听澜接着问她。
“也没遇到什么难事,就是忽然间想开了。”张朋朋的声音不疾不徐,“我呀,当初早早辍了学,到别人家的理发店打了几年工,学了点技术,跑到滨海。
“当时我就想,我这个剪头的水平还算不错。没准用不了几年,我的张氏理发店就能开遍滨海。然后啊,我用这两年的积蓄租好铺子,招了几名剪头的小伙计。计划的很好,店却是越开越小,一开始是在一中附近的大路那边,最后慢慢来到了五金楼。
“这样开了两三年,每天赚个饭钱。前两天我查了查存款余额,已经没多少钱了。我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要坚持在这个地方?张老三媳妇有她的女儿和儿子,那么我呢?我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座城市吗?它似乎不太喜欢我。
“我想了一圈,没有想到任何理由留下来继续赚这十块二十块的钱。有些时候,现实就是个只会扇你耳光的王八蛋。”
“我也没什么好留下的东西,就送你们一本书吧。”她笑了笑,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了那本《成为一下个马芸》。
江诉声一直都瞧不上这种所谓的成功学,认为都是忽悠人的骗术,就是高级一些的传销式心灵鸡汤。如果这书管用,有一百个人买书,就能诞生一百个马芸。
可见内容扯淡。
如果换在平时,他肯定会笑张朋朋容易上当,但这时候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便再笑不出来,默然着接过了那本“成功学”。
他翻开封面,看到第一页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娟秀小字:“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张朋朋笑着说:“这是我从前在老版《新华字典》上面看到的话,很喜欢就记下来了。现在的《新华字典》里都找不到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再改,我太困了
第26章 礼物
落日余晖从天空照下来,穿过理发店门口那棵法国梧桐的枝叶,碎了一地光影。所有人和物都似被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滤镜,处处透着温暖。
“朋朋姐。”江诉声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抱着那本“成功学”的书,心里瞬间产生了一种无力感。梦想是会被现实辜负的,就像浮萍面对着流水,毫无反抗地逐波而去。
什么是命运呢,他不知道。
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一株随水的浮萍呢,他仍然不知道。
江诉声的脑子里塞满了这种奇奇怪怪的念头,他之前一直都有一种迷之自信,当初选择不去一中的美术班学,也是觉得老师不足以教他这么个从小被夸到大的“绘画天才”,改去普通班补文化课。
因为有一层艺术生的身份,江诉声对文化课也不怎么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父亲江予怀对此也没对说什么,画画和学习全凭江诉声自觉。如今细想,倒像是有意叫他栽一个跟斗,挫挫他身上那股子自负气。
他今天遇到了张朋朋,听到她的经历,忽然担忧起来。
万一自己到最后没有考上呢?
江诉声深深吐了口气,对张朋朋,对自己,对所有内心迷茫的人产生了一种同情。
这时候,沈听澜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感觉到了他手掌心的温度,两个人的脉搏传递着心脏跳动的韵律,隔着皮肉,紧紧相挨在一起。
江诉声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产生任何丧气的念头,所担忧的一切都还没开始。他还有未来,想象之中那么美好且充满希望的未来。
“谢谢。”江诉声抬起头,对张朋朋说。
“说什么谢谢,我可把成功学送给你们了。”张朋朋又看了看他们,倚靠在门边,轻轻地笑,“□□点钟的太阳,真好。”
“我们俩是□□点的太阳,那朋朋姐就是正当中的太阳,也很好。”沈听澜说。
“真会说话,”张朋朋的眼眸亮了亮,她离开门框,挺直了腰朝理发店里面走,语气轻快,“我改主意了,今天再开一次张。凡事都讲究有头有尾,我来滨海快十年了,你们就是我最后的顾客了。来,过来给理发大师的创业路画上个圆满句号。”
江诉声记起什么,又开口问:“朋朋姐,你的结婚对象,那位踏实小伙靠谱吗?”
张朋朋瞧他一眼:“小房东,你是不是脑补出一场家庭伦理悲剧?他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一直都有联系。要是他人不好,就我这个样子,我会结婚?”
“对对对。”江诉声露出笑容,“是我想太多啦。”
张朋朋给他们剪完头发,目送他们离开。
天色越发晦暗,路灯亮起,一团团毛月亮似的光排列在街道边,给自带设备的流浪歌手照着回家的路。沈听澜侧过头望向五金楼,日暮下有几只飞鸟从屋顶掠过,匆匆地,不知去往何方。
楼里住户都打开了灯,从外面看,墙上亮起了一个个小方格子,隐约可以看到主人家忙碌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沈听澜脑子里瞬间蹦出来一句话:
“我们生活在钢筋水泥搭建成的棺材里,梦想是从缝隙里照进来的一缕光。”
“你在看什么?”江诉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这栋楼。”沈听澜简短回答。
江诉声顺着他的目光回望,嘴角微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报考清华吗?”
沈听澜看他笑容有些小得意:“为什么?”
江诉声抱着那本“成功学”,神情悠然地说:“清华美院是全国设计类最好的学校,我要去学设计。五金楼老了,它有一天也会被拆迁改造,新的楼从废墟上盖起来。我希望我可以设计它重建后的样子,很多来滨海务工的人啊,都曾把这里当落脚点,装有希望的地方,就要设计得漂亮一点。”
他转过头,拍拍沈听澜的肩膀,“我会考上的,你也是。”
“借您吉言。”沈听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考清华的理由还挺浪漫。”
江诉声笑:“我这不是浪漫,只是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这个人俗得很,连我妈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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