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今夜,想你一万遍”。
短暂的互动后第二首歌开始,迷幻紫色淹没在雾气中,偶尔闪烁,仿佛流星划破夜空。
节奏比先前轻快一些,观众无论是不是乐迷都已经全情投入到了这年的最后时刻,跳动,摇晃,和旁边的人一起笑着跟唱。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
紫色的灯光成了一条宽阔河流,池念抬头盯着奚山,突然不跳了。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了角落里,奚山脊背贴着墙,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折出一条深刻的阴影,那双眼中,紫被映照成青海落日天空的颜色。
池念想吻他的欲望在这时缓慢升高,膨胀的盐湖水从他的脚底漫上来,淹没脚踝、膝盖、胸腔,让他呼吸困难。
再一次到了副歌,离零点越来越近了,池念突然拽住奚山的手。
奚山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配合地朝他倾低身体。
池念的手稳住奚山两条胳膊。
就在这时,紫色的光骤然熄灭,全场陷入突兀黑暗中。乐队还在演奏,只是音量渐渐地小了,他们还在唱:
“还在燃烧的心,要把这里照亮……”
喜欢一刻也停不了,就在此时此地如同日落最终的光从云层中喷薄而出。
池念抬起头,一个柔柔的吻印在奚山唇角。
屏幕忽然打出巨大的如同电影开幕的倒计时数字,有乐迷立刻反应过来livehouse的用意,大声地喊:“倒计时!”
“五!”
池念放开奚山匆忙地想背过身加入这场狂欢。
“四!”
一只手拦住他的腰,往前一带。池念重心不稳,撞在奚山身上。
“三!”
喊痛的声音被呼吸贴近叫停,奚山含住他的唇。
“二!”
湿热的吻,轻轻地吮他,又舔过他的唇缝。
“一!”
浅尝辄止地结束。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奚山说,额头抵额头,又亲了一下池念的鼻尖。
他曾经说过这颗痣很特别。
灯光突然大亮,周遭陷入无与伦比的喧哗,此起彼伏,新年快乐,歌声与吉他、鼓点交织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在大声问好,拥抱陌生人或者朋友,没有飞上天空的五彩气球与烟花绽放,辞旧迎新只存在于简单的四个字中。
池念被过于炫目的色彩激得眼前一片白光,他紧紧地闭上眼,耳畔,奚山的呼吸又暖又潮湿。
“念念,新年快乐。”
黎明
“念念,新年快乐。”
说完,奚山仿佛不好意思了,他捏着池念的肩膀让人面向舞台,从身后搂住池念,亲密地将下巴靠在池念肩膀上。
直到乐队唱完这首跨年的歌,池念都没完全回过神。
外套在进门时就脱下来寄存在livehouse的存包处,他们两个都穿着样式简单的宽松羊毛衫,也是一起买的。奚山这天没扎头发,剪短了一些,抱他的时候碎发扫过池念的耳朵,随小动作让他心口也一阵酥痒。
后面再唱了什么歌词,池念全没听见,只有那句“带我走吧”在耳畔回荡。
他抓着奚山扣在腰间的手,感受对方抬起手指和他触碰的温度,内心又酸又甜地想: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
以前,池念很注重每一件事的仪式感。告白要有告白的样子,分手也要按部就班,不爱了就删掉联系方式,谈对象必须每天对他说“喜欢”。
可他和奚山之间真正发生了接吻拥抱后,池念忽然觉得有没有那句话不重要。对奚山而言,或许开始把所有感情表露已经难得,比起承诺,池念想,奚山喜欢他,这个事实让他非常满足了。
虽说没听见奚山说“喜欢”依然有点小失落,可奚山亲他的感觉很好。
奚山的吻一点也不像他寡言时那么冷,嘴唇很软,呼吸很热,舌尖在他唇缝里稍微一碰的时候带着欲望但又不会冒犯过度,最大程度就让他懂了奚山的意思。
想到这,池念偏过头,用鼻尖贴了贴奚山的侧脸。
奚山轻轻的一个鼻音:“嗯?”
“饿了。”
奚山两只手都被池念抓着无法挣脱,于是又用嘴唇一蹭对方耳垂:“等结束问问陶老师她俩去不去吃烧烤。”
“去哪里吃?”
“你不是想吃九村吗,今天吃行不行。”
“她俩不去你也带我去呗。”
“好——”
乐队的歌并没有结束,可池念和奚山站在人群边缘的小角落里,灯光差一点就照不见他们,半边身体都隐藏在黑暗中。他们不顾及音乐,不理会旁人,偷偷小声交谈,心知肚明地耳鬓厮磨。
他们是一对互相喜欢的恋人,这份新年礼物够珍贵。
最后一首歌结束,livehouse的顶灯全部亮起,广播礼貌地祝大家新年快乐。人群开始渐渐散场,奚山不抱他了,却仍牵着手。
Livehouse仿佛变成了涌动河流,潮水退去,他们露出了藏在波涛之下对彼此的爱,并不打算再隐藏。
池念捏了下奚山,对方目视前方,却淡淡地摸过他的指腹纹路。
他们出去得晚,在门口没见到卓霈安和陶姿。
“我给小霈发个信息。”池念说着,拍拍手机——因为人多,半晌都没有信号,往前走了两步。
散场时有太多意犹未尽的人,遇到对眼的或许胆子大些直接会去搭讪。池念刚搜到信号,拉出卓霈安的聊天框打算给她直接打电话,身边不远处有个爽朗的女声凑近:“帅哥,刚才你进场时我就看见你了!”
池念一扭头,奚山面前多了两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毫不忸怩地对他说:“我们很有缘分啊,能不能认识一下?”
他一句“什么鬼”到了喉咙口,卓霈安的电话却突然通了:“喂,念念?”
“哦,你们在哪儿?……”
努力和卓霈安沟通,心思却早就全放在了奚山和那两个陌生女孩身上,耳朵竖得高高地——
“这是我的微信,帅哥,愿意的话就扫一下嘛?”
信号太差,卓霈安说话断断续续,池念听得直皱眉,试图从顿卡的字句中勉强拼凑出位置信息,突然被人拉了下胳膊。
奚山单手搂住池念的肩——不是好哥们儿的勾肩搭背,五指护着,小心翼翼的姿势——对那两个女生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女生大约懂了,连声道歉,然后互相推搡了一把,也不沮丧嬉笑着走了。
“……我们在路口。”电话中卓霈安的声音总算恢复正常,“这边可以看见那个……那个环球金融中心的双幕墙。等你们过来。”
池念说好的,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自始至终没放。
结束通话,他简单地对奚山说明了情况。奚山很理解地点点头:“那我们过去找她们,然后一起吃宵夜?”
刚刚才有亲密接触,池念占有欲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甚至开始抗拒和卓霈安、陶姿一起吃宵夜。
他想呆在只有奚山和自己的地方,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偶尔接吻,在重庆的夜色中兜风,停在南岸的步道边,望着双幕墙上打出的“你好重庆”“新年快乐”,安静地度过一个最特别的元旦。
但理智让池念知道这样不好,他说:“行。”
奚山欲言又止,拉了把池念的手,最终没忍住:“如果你不想……”
尖锐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
奚山皱起眉,这个电话来得不是时候,他打定主意看一眼就挂断,继续安慰池念如果不想去就他们俩直接打车。
但“白小宛”三个字明晃晃地显示在屏幕上,容不得他不理会。
白小宛很少给他打电话,更不会深夜联系,除非事态紧急。这通反常的电话让奚山右眼皮狠狠一跳,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万一是奚东阳死了呢?
奚东阳会赶在他心情正好的时候膈应他,这种事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癌症,又是晚期,说得直白些就是靠运气,说不定哪天猛地一个抽搐,人就没了。
奚山想自己的脸色可能很差,不然池念怎么会忧心忡忡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过身去,接了白小宛的电话。
她的开场白过后,奚山心跳暂停半秒钟,接着又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不是奚东阳,该死的人没有死。
奚山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
“……我知道了,会尽快把票买好。”奚山沉沉地说。
他好不容易迈出了一步,还没和池念把话说清楚,就被迫中断了两人之间的旖旎。奚山深呼一口气,转向池念,尽量保持了冷静。
“舅舅病危,我妈要回德令哈。”
奚山说完,感觉被自己握着的池念的手用力瑟缩一下。
池念共情能力太强,仿佛病危的是他自己的亲人。那双先前还写满期待的漂亮眼睛眨一眨,差点哭了:“那……那你……”
“我也得跟着回去,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奚山哽了一拍,他不太情愿现在与池念分开,但这些事也来得太突然了,“电话里我妈也没说清楚,只让赶紧买飞机票。等会儿发个消息问表哥,希望事情不会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