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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 (林子律)


  川菜馆是个绵阳老板开的,虽然位置偏得不能再偏,胜在味道正宗,在饭点挺受欢迎。两个人点三个菜,都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奚山又比池念尤其吃得多些——整个上午都是他在开车,精力和体力消耗都多得很。
  吃饱喝足,又将就餐桌休息了一会儿,两人这才准备继续上路。
  抵达停车场,池念却愣住了。
  他们的越野车停在一排旅游中巴之间本就很突兀,这会儿车头处无赖似的站了两个藏民,越发显得独特。
  一男一女,女人右手打着石膏,面如菜色,低着头不敢多看。男人穿藏袍,还戴了顶标志性的毡帽,腰里斜插一把刀,浓眉大眼本该十分英俊,但脸部多处都被晒伤了,看上去很不好惹。他见到奚山,大约猜到对方是车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奚山下意识地挡在池念面前,沉声问:“什么事?”
  那藏民普通话不太好,带着浓郁的口音。一张嘴,那股气势汹汹的感觉先减了几分,他局促地比划着,解释他们想搭车,问奚山是不是要去西宁。
  奚山没回答,藏民又指向了身边同伴的石膏。
  “他们是不是要去西宁看病?”池念小声地问奚山,心里却也犯嘀咕,掠过一串类似仙人跳自导自演的拦路抢劫社会新闻。
  奚山大概想了类似的事,半晌不语。
  对峙很久,藏民脸上逐渐浮现出十二万分的沮丧,他扭过头对女人说了几句话,藏语,他们完全听不懂,显然明白了他们的无声拒绝。
  就在这时奚山突兀地按了下车锁。
  “滴”。
  奚山表情略微松动,朝那两个藏民比了个动作:“上车吧。”
  藏民们连声说着谢谢,奚山没理,按住池念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侧带,低头,嘴唇蹭过了池念的耳朵:“你来开。”
  池念不解,他却没多说明了。
  奚山安排左臂打了石膏的女人坐副驾驶,自己则把后座收拾一下,示意男人和他一起在后排。
  这个座位安排池念一开始没回过神来,等平稳地顺着公路往前开了十分钟,他霎时明白了奚山的用意——如果两个藏民根本没报什么好心思,这么拆开了,既可以避免他们凑在一起,又让有力气、能打的男人离驾驶座最远,可以牵制一下。
  而选择让池念开车,是奚山在保护他。
  握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池念瞥见后视镜里,奚山半开车窗,头发被风吹得遮住眉眼,一条胳膊支在窗框,全然放松的姿态但身体是紧绷的。
  突然就很……感动。
  他怎么能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做到这地步呢?
  身后,奚山仿佛会读心,凑近池念捏捏他的肩膀让他宽心,但语气偏吊儿郎当:“警告你啊小朋友,我要睡觉了,一会儿要颠来颠去的我就把你踢下车。”
  “你好好休息吧。”池念不服气地说了一句,带着笑的。
  离开德令哈200公里。
  绿意逐渐浮现,而距离西宁,还有大半天的行程。

在雪山尽头的湖泊
  奚山闭眼装睡,握着旁边门把手的动作一直没松。池念见他保持警惕,猜想他也许不太愿意搭理两个藏民,心里十分能理解。
  想来也是,常年生活在青藏高原,除非住的地方附近常有旅游景点,或者在拉萨、日喀则、西宁这些混居又人来人往的城市中,那些很少离开居所附近的牧民们大部分都不太擅长沟通。不流利的普通话是一方面,还有信息不对称,聊起来往往牛头不对马嘴。
  池念没开音乐,车内沉闷,低气压与死寂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会儿,奚山还保持假寐姿态,副驾驶的藏族女人反而先挑起了话题。她怯生生地看一眼池念,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向他道谢:“谢谢你们,愿意让搭车。”
  池念见奚山没表示,硬着头皮对话:“没事儿,顺路么。”
  “我叫卓玛,那是我丈夫贡布。”女人做了自我介绍,“我们是去西宁看儿子的,我儿子车祸……在医院里。”
  她率先坦诚,池念本性良善,这时听了立刻很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拦路搭车。不知他们住在哪里,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错过每天那几趟时间尴尬的巴士,要去西宁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看儿子啊……
  池念想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女人和后排绷着脸的贡布,笑了笑:“叫我小池好了。”
  卓玛“哎”了声,打着石膏的那只手不停地握紧又放开,显而易见的焦虑。
  池念想缓和一下气氛,与她聊下去:“小孩多大,是自己在西宁?”
  卓玛满面忧色:“十八了,在打工。昨天工地里打电话,说他下午撞车,在医院里,又是要赔钱又是医药费,我一着急,手也摔伤了。”
  才十八岁,就要出来打工了么?
  池念皱了皱眉,以为他们是担心钱,反而先安慰起了卓玛:“不会有事的,现在工伤很多都能认定,正规工地也要报医保。再说车祸如果不是自己的责任对方又有保险,赔不了多少。”
  他一连串的陌生名词砸得卓玛晕头转向,不知说什么,后座上,贡布见他热心,缓了脸色:“我们有钱,谢谢你,小伙子。”
  池念略颔首说没事儿。
  几句寒暄一过,最初那点戒备心消了不少,气氛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松和。池念开车间歇看一眼后视镜里,奚山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望着窗外,余光瞥见他的目光后,嘴角含笑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不睡了,那就来点音乐吧。
  池念想着,扭开了奚山那个轻快的歌单。
  奚山没有表现出反感,他的瞌睡被这一通折腾弄得消失殆尽。之前车上有两个陌生人也始终拉着他的警戒线,没法像之前在副驾驶时那么安心地做梦。现在大家都心平气和了不少,他干脆也不睡了。
  一首歌放到中途,奚山开始和贡布聊天。对方基本也对他释放出友善信号,先谢谢他们肯让自己搭车。
  “事情紧急嘛。”奚山理解,说得也诚恳,“营地那边离火车站远,都兰和德令哈的火车时刻表都是大半夜,错过还得等。”
  贡布拍着膝盖赞同,可不是嘛!
  奚山健谈,又很会拐弯抹角地套别人的话。藏民单纯得很,被他关心地询问几句,恨不得把祖宗三代都交代彻底了。
  贡布读过书,普通话比卓玛流利。他们两人是海西的藏族,牧民,家里除了去打工的大儿子还有一儿一女,现在是暑期,所以守着牧场干活。
  贡布一家靠放牧赚了些钱,去西宁置办了一套房产,打算等大儿子以后找个好些的工作了再举家搬到西宁务工,就不放牧了。条件不算太好,大儿子不愿让他们担心,职高时就去西宁求学了,急着工作赚钱,好让弟妹都能顺利地继续读书。
  “我们家小德吉成绩很好!”贡布满脸骄傲,竖起了大拇指,“九月会去县城里上高中,再过三年,说不定就是大学生了!”
  奚山也很真心:“那真的挺不错的。”
  “就是么,她还不让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老师怎么可能骗我们,老师都是有文化的人,他们说德吉能上高中,我就一定送她去。”
  奚山笑了,从侧面抽出一瓶水递给贡布。
  贡布道过谢,乐颠颠地说了些女儿的趣事,得了多少奖状,平时不需要他们操心……诸如此类。说得多了,车厢内和乐融融,只有池念反而陷入沉默一直不参与话题。
  他听得心里泛酸,总想到自己,酸涩里又染上了苦。
  当然不能相比,贡布的家庭和他的家庭天差地别,从哪儿都无法相提并论。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得甚至可说困窘的家,提起自己的孩子,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是骄傲。反观他的父母呢,他出门至今也没有联系过。
  奚山说他们还在气头上,但池念知道不是这样的。
  老爸白手起家,是富一代,张口闭口都是“我们那时候”和“现在的年轻人”,觉得不奋斗就该被淘汰,骨子里传统又顽固,听见“同性恋”三个字直接能暴跳如雷。他让池念滚出去,全家都没人敢劝。
  老妈倒宠他,但也接受不了,见池念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那男人还没一点她看得上的地方——大约除了生气,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但他们真的不爱自己了吗?池念回忆小时候也好过的一家三口,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总不可能只因为他那天摔门。
  是要他认错么?
  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叫“错了”。
  他要认错,也不是对父母认他不该喜欢男人。
  陶姿说得挺对的,根本症结没有解决,现在回家了以后迟早爆发出更大的矛盾。池念想,可能他在等父母的关怀同时,父母也在等他的妥协。
  他们用亲情交换谅解,所以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当天下午三点,该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八月初,很快就立秋,只要不在阳光直射的地方还能汲取风的清凉。
  路途走到一半之后,道路两侧的绿意比先前要浓,油菜花田向阳而绽,金黄颜色衬得蓝天越发碧色如洗。云层又低又厚地覆盖在遥远的山巅,像虚幻而短暂的雪,在冬日未到的季节为山绣上一圈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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