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他步入居住了一段时间的破旧长街。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在闲谈,一见他回来便神色有异,避到一旁交头接耳。
“喂……是吗?”
“没错,就是……”
“……昨晚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怪不得……”
陈宝祺现在的“工作”算不上什么秘密,往日从未引起这样的关注,毕竟每年被卖给马夫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单是这条街上混的私钟妹就有五六个,何况他只有些陪酒生意。
但今天的气氛确实不同。
他半路下车,为的就是到家时不引人目光,但在街坊愈发明显的指指点点之中,陈宝祺的神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哦!人回来了……梁太!梁太!”
陈宝祺惊惶地看着不远处高呼他名字的女人,那是平日往来不多但仍有碰面的同楼邻居,旁人唤她作“凤姨”。自然,此时的陈宝祺完全不想被她们拦住,这些百无聊赖的师奶们有多锋利的一张嘴,他心里清清楚楚。
“梁太……喂,梁太这里呀!”
“梁太!”
“我……我要回家了。”
“哎,我就说看着像是你嘛!”
凤姨拽住了他的手腕,双眼上下打量一番后迸出精光,嗓音抬高了八度。
“有阿sir在找你!”
接下来的一切对陈宝祺而言,像是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梁家明死了。
第10章
现场的两名警员初步判定了梁家明的死因,吸毒过量。
陈宝祺被带进辖区警署协助调查,在这期间他的双耳一直嗡嗡作响,脑子也混乱得无法思考,根本不明白对方在问些什么。
似乎是看出他的慌乱无措,先前负责现场的男警员从署里找了一名女性同事帮忙。
“梁太,喝点水。”
女警员温和地安抚了几句,将装着热水的纸杯递过来,又提醒道:“小心烫手”。
陈宝祺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对方的话自然也没有听清,他只是怔怔地坐着,半晌后才“唔”了一声,从女警手里接过杯子。几秒后,察觉到手里烫人的热度,他匆忙将杯子往桌上放,不当心便泼了半身。
“哎呀……好烫……”
“没事吧!梁太?”
“不…不要紧……没有关系。”
女警取了纸巾给他,陈宝祺一边道谢一边低头擦拭身上的水渍,露出脖颈与前胸大片红紫斑驳的性爱痕迹,叫人一看就清楚他经历了怎样疯狂的夜晚。
女警收回目光,想到同事所说陈宝祺的不在场证明,神色间难免带上一丝轻蔑。但念及街坊邻里对死者的评价,她又对面前的“梁太”多了几分怜悯——往年那些涉及毒品、赌博的案子里,妻子忍无可忍亲手杀夫也有不少,今次吸毒过量的死法对于这种家庭而言,更似一种解脱……
或是觉得自己代入太多,女警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清清嗓子,边做记录边对陈宝祺道:“梁太太,你不用紧张,我例行公事问几个问题,你配合处理案件就可以。”
陈宝祺闻言连连点头,嗫嚅道:“是…madam。”
女警询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回家,是吗?”
陈宝祺点点头,应道:“是……是的,我在工作。”
女警顿了一下,将他的话记录下来,又道:“请问你从事何种工作。”
陈宝祺咬了咬下唇,缓缓道:“我在……砵兰街的富丽舞厅里做招待。”
女警扫了一眼他胸前的红痕,继续询道:“工作包括陪人饮酒吗?”
陈宝祺低下头,半晌应了声“嗯”。
女警轻轻搁下笔,抬头看着他,道:“昨晚你住在什么地方?”
“十一点半前都在舞厅……”
“那后半夜呢。”
“在……酒店里。”
“哪家酒店?”
“好像叫……叫帝豪酒店。”
“和你所说的客人在一起?”
“是的……”
“梁太,陪客人睡觉和陪客人喝酒不一样,从事性交易是违法的。”
“不是……不是交易……我……”
“当然,如果是客人强迫你的行为……”
陈宝祺的脸由红转白,右手紧紧抓住裙子潮湿的部分,沉默片刻道:“我是……自愿的。”
话间,一名西装革履、满面笑容的矮胖男人绕过周围几张桌子,拎着皮质公文包径直走到女警身前,低头对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
“Madam你好,我是陈宝祺小姐的律师,来接我的当事人。”
他向女警员点点头,又回身看着陈宝祺,温和道:“陈小姐不必担心,手续已经在办理,你很快就可以离开。”
“喂,可是……”
“Madam,案件归案件,与我当事人的其他行为不能混为一谈。相信你也很清楚,香港是没有通奸罪的。”
这位看上去和善的中年律师显然不受警方欢迎,他在一众微妙的眼神中替陈宝祺办了手续,再将人送上等在警署门前的纯黑商务车。
司机没有多话,立即驶往酒店。
陈宝祺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
他还没从梁家明已经死亡的事实中缓过神,眼前不时浮现出那张无比狰狞的脸——曾经暴戾凶恶的人躺在尸袋里,眼窝在药物控制中凹陷下去,满是血沫的口却因为肌肉僵硬张开,青黑的嘴角莫名痉挛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恐怖弧度。
陈宝祺喘息着,心脏急促地跳动,额前也因此沁出星星点点的汗珠,打湿的几缕乌发贴在鬓边。他蜷缩在后座角落,看上去十分惹人怜惜,可怕的情景令那双平日就饱含雾气的双眸盈满泪水,但陈宝祺不愿让蒋正的手下看见,便几次假借低头整理衣服的样子偷偷抹掉。
“呼……呼啊……”
他努力将呜咽声抑在喉咙里,直到被人带回酒店,送进昨夜住过的总统套房。
“宝祺。”
蒋正立在门内,伸手将指尖的烟掐灭,很快走到失魂落魄的陈宝祺身边,抚了抚他苍白又冰凉的脸。
陈宝祺抬头望着对方,自己的眼眶却先红了,他嗫嚅着憋出几个单音,似乎有什么话急于倾诉,一张口泪先流了出来。
纤细的身躯在不断颤抖,蒋正蹙了蹙眉,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宝祺。”
“没事了……我在。”
“别怕……宝祺,别怕。”
“……呜……呜呜……”
陈宝祺满是泪痕的脸颊靠在蒋正胸前,双手颤栗着贴紧他宽阔的背部,让自己陷入对方温柔的怀抱之中。他希望对方能平复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也热切地想要得到这份唯一的救赎,但就连陈宝祺自己也没想到,被男人紧紧拥抱的瞬间,他脆弱的精神却彻底碎裂开来,完全无法停止的泪水迅速打湿对方的衣襟。
他说不出话了。
陈宝祺在紧张的时候会口吃,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从刚才起,他就挣扎着要唤对方“蒋先生”,但那张涂着艳丽口红、被自己咬破的双唇却始终颤抖着,发不出一个音来。
“啊……唔……啊啊……”
接着出现问题的是上身,他想松掉搂着对方的手,但纤细的双臂却紧紧缠在蒋正的背上;他想挪开抵住对方的胸部,但柔软的雪乳仍贴着蒋正的胸膛。再下来是他的腿,他的双腿自脚尖起一寸寸的失去知觉,因为麻痹而无法站立,很快便倒在男人的怀里。
陈宝祺惊恐地喘息着,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诅咒了,梁家明的鬼魂从小巷中破旧的房屋里夺门而出,狠狠掐住自己的喉咙。
他要死了,只有蒋正……只有蒋正触碰到的地方才安全。
正哥……救我……救救我……
“呼…呼啊……”
他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喘息声,他的喘息声,像昨夜欢爱呻吟那般欲仙欲死的喘息声,如影随形。
他忽然想起玉兰姨的话——
“你的生辰八字已集齐桃花、驿马,又是日坐红艳与七杀同柱,是旁人都压不住的神煞。”
“我是你就绝对不会求桃花,因为你的命格里已有一枝墙外桃,不收不压已经足够克煞。”
“再求,我怕你没命来还愿呀。”
日坐红艳。
三十六个小时前,陈宝祺站在天桥遮蔽出的阴影里,胆战心惊地想着什么是克、什么是煞。有一瞬,虽然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愿望。
我……我想……我的愿望是……
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可以……
三十六个小时后,他在情夫的怀里啜泣,让男人的温柔填满自己,以安抚失掉丈夫后的恐惧。
他在可怖的惊愕中,第一次品尝到“如愿以偿”的滋味。
陈宝祺满面泪痕,彻底瘫软在蒋正的怀里。
看出怀中人的精神状态极差,男人将他抱到昨夜两人缠绵的大床上,随即轻轻地吻了吻陈宝祺的眼帘。
陈宝祺听见蒋正低沉的话语,对方轻声道:“宝祺,有我在。”
男人的唇有些干燥,暖暖地落下来,很快移到他的耳侧。
从感受到对方亲吻的一刻起,他紧绷而僵硬的肉体终于得以复苏,原本凝固的血液顺从着奇妙的酸麻流入四肢百骸。陈宝祺忽然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欲望,一种他甘之如饴的猛毒,一种灵魂深处泛滥出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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