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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衬衣 (初禾)


  一通瞎忙,居然忘了自己只穿了条睡裤,上身啥都没,非但没觉得冷,还忙出一身汗水来。
  萧遇安一眼就看出问题,让出条道:“你先进来,把衣服穿上。”
  明恕低头一看,啊了声,冲进屋里裹睡衣。
  萧遇安走到阳台上,洗衣机还转着,地上一堆喷出来的泡子,床单洗好挂着,盆里还放着明恕自己的被套床单。
  明恕几下穿好衣服,又用力在卧室嗅了嗅,没闻到自己弄出来的味。
  保险起见,他刚才把腊梅放进去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准备好了腊梅。
  深呼吸一下,明恕才回到客厅,粗着嗓门儿给自己壮胆,“哥,今天天气好,我就把被子床单都洗了!”
  明恕这一嗓子让萧遇安越发确定,他今天不大对。
  明恕挺能做家务的,每周回来都是自己洗衣服,但从来不洗床具,大约是嫌太大了,洗着麻烦。今天这么赶着把两张床的都洗了,一定有别的原因。
  萧遇安又往阳台看了一眼,明恕那张床的被套床单还在盆里排队,最先洗的是卧室的床单。
  那问题就出在卧室的床单上,其他都是打掩护。
  明恕眼珠转了几下,耳根泛红。
  他心里慌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萧遇安要是一会儿问他,他就装傻到底,反正现在卧室一屋腊梅味,萧遇安就算聪明过头,也找不到证据。
  “哥,你不去做饭啊?”明恕说着就往阳台走,洗衣机都开始叫唤了,“我买了翅膀,你给我炒鸡翅膀吧。”
  萧遇安没立即问他,点了点头,“行。”
  明恕松一口气,在洗衣机边忙碌时还哼起了歌。
  在他看来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但是两套床具洗完,晚饭也吃了个十成饱,明恕被叫到卧室灌被子。
  他小时候最喜欢灌被子,哥哥一说要灌被子,他跑得比谁都快,哥哥灌好一个角,他就捏住,等到四个角都灌好了,就卖命地抖。哥哥说好了别抖了,他都不愿意停。
  他觉得被子抖起来就像海浪,他向往海边,那里有哥哥的外公,他听了很多和海有关的故事,也想浪花亲吻他的脚丫子。
  暂时去不了海边,那就抖抖被子。
  不过这回灌被子灌得忐忑不安的。
  他总觉得萧遇安已经发现他干的“好事儿”了,叫他进来就是兴师问罪的。
  萧遇安确实猜到了。
  这小半年他们彼此都守着某条看不见的线,过得和一般的兄弟没什么差别。
  但这条线也不是总能守好,他们到底不是真正的兄弟,明恕想当他的男朋友,不仅是嘴上说说,他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不为所动。
  明恕好不好?
  好,这孩子就是他照着自己的喜好“捏”出来的,所有优点他都知道,所有毛病他也清楚。
  如果他一定要找一个人来喜欢,没有谁能比得过明恕。
  别人总有无法和他完全合拍的地方,他不可能站在恋人的角度再去“捏”对方。
  只有明恕,他根本不用再去“捏”。
  从某种角度来说,明恕之于他,就是完美的。
  明恕那些小毛病,则是他能够容忍的缺陷,这些缺陷的存在,让明恕的完美更添生动。
  但他是为了让明恕成为自己的恋人才“捏”明恕吗?
  不是。
  并非血缘关系才是坎,他看着明恕长大,这是比血缘关系更难以跨过的坎。
  可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正在被明恕所吸引。
  紧追着他步伐的明恕有种青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像朝阳,像烈火。
  那些目光倾泻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回眸。
  明恕本身,就是他的喜好,他的审美。朝夕共处,他怎么可能不被明恕吸引?
  他不再仅仅是明恕的哥哥。
  他对这个弟弟的关爱已经掺了越来越多的杂质。
  就像现在,他已经想到明恕在这张床上做了什么,他认为自己应该愤怒,却愤怒不起来。
  他叫明恕进来,也只是想确认这个事实。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确认呢?
  他很少有找不到答案的时候,但这次,在开口之前,他确实没有找到一个理由解释自己的纠缠不放。
  “洗床单和被套,不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吧?”他看着明恕忽然瞪大的双眼:“天气再好,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第76章
  明恕抓着被角的手僵住。
  他穿的是纯棉睡衣,衣袖挽到了胳膊肘,此时小臂上的筋因为紧张而绷起来,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萧遇安语气平平,但是他听得出藏在这话里面的意思。
  但是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萧遇安问的是什么,第一反应还是装傻。
  “啊?”他好像很无辜,无辜得自己都快相信了,“哥,你说什么呢?”
  萧遇安看着明恕的脸颊一点点变红,起初那个对视后,明恕就把视线别开了,眼睑垂着,眉睫的阴影在眼下颤动,给这张俊美得颇具攻击感的脸平添了一份柔软稚气。
  萧遇安眼神发沉。
  明恕知道什么样的反应会让他心软,在让他没有办法这件事上,明恕是个天才。
  但这并非因为重重心机,只是潜移默化里养成的习惯。
  萧遇安伸出手,将被角从明恕手里拿过来。
  明恕还拽了一下,不安地瞥了他一眼。
  耳根更红了。
  他端详着那一抹红,无端生出一丝冲动——他竟然想碰一碰那耳根,看它到底烫到了什么地步。
  明恕脚上的拖鞋是新的,上周末回来时才第一次穿,非常厚实的羊绒,是谨澜姐寄来的,一共两双,说是非常保暖。
  他现在脚板心已经汗湿了,脚趾紧紧蜷缩着。
  萧遇安忽然将被子往右边挥开,露出下方刚换上的床单。
  明恕闻到了洗衣粉的清香,还有腊梅的味道,但是它们纠缠在卧室的空气中,却将他烧了起来。
  他好像闻到了他留下来的气味。
  但是不应该啊,他已经开窗通风,还拆掉了床具,连腊梅也搬进来了,怎么还会有味道?
  “床单被套被弄脏了,所以要马上洗。”萧遇安循着明恕的视线看向床单,而后又看向明恕的眼睛,“只洗卧室的,跟哥解释不过去,所以要把客厅的也洗了。是吗?”
  明恕僵着腰背,像块木头戳在泥地上。
  不仅仅是因为萧遇安开诚布公,还因为萧遇安以他的角度说的那声哥。
  他头脑发胀,那些挤不出去的热仿佛都冲到了他头顶,下一瞬,他说出一句让自己和萧遇安都意外的话——
  “不是哥,不是哥!是萧遇安!”
  萧遇安一时间没有听懂,但几秒,便在明恕的气急败坏中找到答案。
  不是跟“哥”解释不过去,是跟“萧遇安”解释不过去。
  萧遇安失笑。
  两个称呼都是他,但明恕现在嘴上仍然喊着哥、哥哥,但是在心里,他早就不再是哥。
  “对不起。”明恕慌忙地转过身,抬手遮住眼睛。
  刚才那一声把他自己都喊懵了,他就像一只鸵鸟,以为将眼睛捂住了,危险和窘迫也就不复存在。
  可是这里不是沙地。
  他也不是真正的鸵鸟。
  当他听见萧遇安在后面再次喊他的名字时,他就不想当鸵鸟了。他转过去,虚张声势,气势汹汹。
  萧遇安本是见明恕情绪不对,想将人叫过来,尽可能平静地谈一谈。但是明恕转回来时,他看到的分明是头受了天大委屈的,浑身毛都竖立起来的小兽。
  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小兽率先向他发难了。
  “我早就没把你当哥了,我叫你哥,只是因为我怕你把我推远,我在骗你!”明恕语速快,声量也大,吐字却是颤抖的,他红着眼,瞳孔里盛满万千渴望。
  它们盛不下了,它们溢出来了。
  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那里比过去厚实,却尚达不到一个精英刑警应有的体格,“我在这儿叫你萧遇安!我跟你告白之后,它每次想到你,都是萧遇安,不是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
  明恕咬牙切齿,气息更加不稳,“你为什么还要自称哥呢?你就那么想当我哥?你从我5岁当我的哥,当到现在,你还没有当够吗?”
  明恕胡乱在眼上揩了一把。
  他没哭,只是眼睛胀得难受。
  “小时候是哥哥,一辈子就是哥哥吗?”刚才那句话像是耗掉了他莫名鼓起来的气,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肩膀震颤,“可我不想一辈子给你当弟弟!”
  萧遇安也没想到对话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他手指动了动,牵引着手臂抬起来,想将明恕搂过来。
  一种陌生的感觉穿梭在他五脏六腑。
  失控。
  他控制不了与明恕的这场拉锯,他失去了对局面的主导。
  他轻微蹙着眉,知道自己正被明恕拖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此时他已经坠入河中,但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岸礁,只要他不松手,那个漩涡就淹没不了他。
  但是来自明恕的力柔软,稚嫩,甚至有些悲伤,它们原本奈何不了他分毫,他却主动放开了抓着岸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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