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鹏程正分着腿、握着球杆,对着一个仿真绿垫打室内高尔夫,本来十拿九稳,身后门忽然一开,他一个激灵,把球推歪了。
费鹏程毛都炸了,裴苑几步走近:“从煦来了。”
费鹏程抬头:“啊?!”
裴苑很肯定:“你们在C市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吗,从煦现在看起来,和之前我听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费鹏程抬手掩唇,另外一手握着杆子,撑着地,低头想了想,再抬头:嗨,关他什么事。
费鹏程弯腰,把球捡回来,心道他可不要管了,反正陆慎非都已经回来上班了。
何况现在的从煦明显难搞得多,陆慎非心又在他那儿,这两人难说又要因为失忆进展到什么关系,可不能乱搀和。
裴苑还在问:“肯定有什么,对吗?他们真的准备复婚了?”
费鹏程烦不胜烦:“管那么多呢?我还是那句话,要么去工作,要么去工作。”
裴苑:“程哥。”
费鹏程:“你喊我爸爸都没用。”嘀咕:“你那么忌惮从煦干嘛?你再怎么样,也是学弟,不比和我关系好多了。”
裴苑:“我不是忌惮他,我就是……”顿了顿,“太多年没见他了,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费鹏程随口:“是吗。”
握着杆子,推着球,不走心地聊着:“当初可是从煦建议陆慎非,让你去S市那边的。”
裴苑愕然:“什么?”
“你不知道?”费鹏程抬了抬眼,继续随口说着:“就陆总妈妈刚去世那会儿,那段时间,不是需要人去S市么,我原来定了别人,从煦和陆慎非说的,让你去。”
这一去,就是五年多,直到三个月前,因为业务调整,公司在S市的分部撤走,才回了总公司。
同批进来、一直留在公司的其他元老,分股的分股,要么是有实权的负责人,只有裴苑,因为多年驻扎S市,又是不怎么重要的部门,即便资历老、做到了经理,被人客气地称一声“裴总”,在鹿橙,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会带项目,也没有在多年的工作中,积累足够的经验和人脉。
俗称,被边缘化。
裴苑:“……”
隔壁,陆慎非办公室。
从煦坐在沙发里,喝着茶,闲来无事,手机摸出来,随手刷着两下。
刷的是剑虹上的《常欢喜》。
某章节的评论区,某条评论:
【总觉得作者安排这种远走高飞的剧情,对徐慕慕这种人,真的是便宜她了!太便宜她了!
可是这种人,你说她坏,她即没有勾引谁,也没有做小三翘人家墙角,就是太有野心,喜欢觊觎,也容易嫉妒,还爱多管闲事。
所以没办法像对待爽文里的反派那样回击,又不能放任不管,恶心自己。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痛快。
作者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角色,所以就安排了辞职离开的剧情啊。】
从煦看着自己多年前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流放。
这条回复,这两个字,从煦刚下飞机就看到了。
看到了,便很快想到:也是,他能在《常欢喜》里写徐慕慕这个角色,说明当年的他,已经对裴苑有所洞悉,明白他的野心、挣扎、不甘,也清楚那些暗地里的嫉妒、觊觎、越界。
何况小说里,写到徐慕慕的时候,他当年还用了这么一段描写:
她是真的能够理解他上司,觉得他处在亲情工作的难以平衡中?
不是。
她只是自身太痛苦了,痛苦于以贫穷扎根在大城市,极力想要通过自身努力和工作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因为有了这样的立场,她看她因为工作没有来得及回去参加葬礼的上司的时候,便自动带入了自己的立场,觉得工作更重要,觉得理智下的努力更高贵。
即便是血缘亲情,也该给这些让路。
她在聊她的上司?
不,她其实是在阐述自己。
就像她对欢喜说,你不上班、不赚钱,你该全身心地去理解你拼命工作的丈夫一样。
从头到尾,她的偏执、她的越界,看似是在维护谁,实则都是在表达自己。
徐慕慕,她真的,太想成功了。
如同想要有番作为的裴苑。
流放……
从煦收起手机,心想:裴苑这样的人,他既然很早以前就看清楚了,就不会留在身边。他当年,应该是做了点什么。
但裴苑如今又确实还在公司……
从煦抬头,看陆慎非:“裴苑这么多年,一直在公司,没跳槽?”
陆慎非坐在对面,刚挂掉一个电话,闻言抬头:“他之前在S市,刚调回来。”
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开,门一推,站在门口的,赫然就是裴苑。
裴苑抬步进来,看着屋内,反手在身后合上门,看看陆慎非:“陆总。”看看从煦,眼底隐着几乎要克制不住的风暴:“学长。”
陆慎非没什么反应,以为是来沟通工作的,从煦端着茶,抬了抬眼皮,哟一声,笑了笑:“人生导师来了。”
裴苑:“……”
陆慎非:“?”
从煦拿出当初告状费鹏程的从容优雅,更熟练地当面来了一刀——
他看看陆慎非:“以前好像因为什么事,人裴总当着我的面,替你说了不少话。”
从煦抿着茶,幽幽的:“那些话,可真是让我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啊。”
陆慎非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向了门口,审视着,淡淡的:“说什么了?”
裴苑:“……”
第18章
说什么了,裴苑知道,从煦有点概念,只有陆慎非不清楚。
那是陆慎非母亲葬礼结束,回A市之后,裴苑因为没赶去C市参加葬礼,借着好久没见的名义私下约了从煦见面。
在文创园附近的一个咖啡店。
没工作,也不用照顾老人,从煦回来几天,一直闲着。
应约来了咖啡店,百无聊赖地坐着,垂着目光,无声无息地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热饮。
裴苑坐在对面,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从煦打起精神,抬眼,笑了笑,问起工作:“都顺利吗?”
裴苑点头:“还不错。”
从煦:“决定留下来了?”他刚介绍裴苑进鹿橙,才有两个月。
裴苑:“是啊。”聊起工作、之前参与的项目,忍不住夸道:“虽然才成立一年,公司发展得挺不错的,最近签的那个项目,虽然是和其他公司一起做的,我们只分摊一部分工作,但是能签成,等于一块大蛋糕上分了好几块,赚钱是肯定的,还能给以后的发展铺路,太振奋人心了。”
顿了顿,敛着眸光,又忍不住道:“陆总真的太厉害了。”
时值冬日,是个好天,暖光透过玻璃倾斜入内。
从煦听着,目光偏向窗外,眯了眯眼,神色浅淡,听着听着,似是在发呆,呢喃似的:“是么。”
裴苑意识到眼下这个时候不该说这些,立刻噤声。
从煦收回目光,也没说什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裴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从煦手腕的那块表上。
从煦感觉到了,抬了抬眼,扫了眼手腕的表,依旧没说什么。
裴苑忽然道:“其实我们加班,都挺辛苦的。”改口:“我还好,毕竟刚来,什么都不懂,其他同事,费总、陆总他们,为了那个项目,都是整夜整夜在熬。”
从煦放下咖啡,抬眼,看着对面。
裴苑默默地在桌下抠着指甲:“可能有些话,我说了不太合适。”
从煦平静的:“什么?”
裴苑抿了抿唇,犹豫着,片刻后回视从煦:“照顾生病的老人很辛苦,我们都知道,这次陆总没赶得回去……”
从煦已经猜到裴苑想说什么,打断:“可以了,别说了。”
裴苑没停下:“在外面工作的人,也很不容的。”
“养家的是他,赚钱的是他,医药费也是他付的,什么钱都是他花的。”
又悄悄地扫了眼从煦的表:“就连葬礼灵堂,也是他辛辛苦苦赚的……”
“够了!”
从煦没想到裴苑今天约他见见,是要和他说这些,喝止完便起身,扫了裴苑一眼,转身。
转身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椅子靠背上放着的大衣和围巾——大衣是商场里某个牌子,陆慎非带从煦逛街的时候,两人一起买的,围巾是奢牌里的某个热款。
还有从煦今天戴的那块表,专柜价要一万多。
这一切,都在裴苑眼里,刺激着他的神经。
要知道他们当初都是肯德基里一小时十几块一起打零工的,吃的穿的用的,日常花销,何其相似,要不然也做不成朋友。
现在?
从煦结婚了,在A市有房有车,不上班还有钱花,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他呢?
住在公司旁边一月六百的合租房,还只是次卧,连独卫都没有,上班公交,下班蹭同事车,没有房,结婚遥遥无期,男友是个打杂的律师助理,一个月工资只比他多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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