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起开!”秋实看着身上的人皱起眉来,“蚊帐都坏了。”
衡烨纹丝不动外加胡搅蛮缠:“你要是老实配合,它能坏吗?”
秋实发出最后通牒:“再不起来我真生气了。”
“没见过你生气,快让我瞅瞅。”衡烨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实于是不再留情。他当机立断伸出腿来往衡烨腰上一别,再猛一使劲,前一秒还嬉皮笑脸的人直接惨叫一声,腰立刻就塌了下来。秋实一个鹞子翻身,便把刚才俩人的姿势彻底掉了个个儿。
“蹬鼻子上脸是吧?”秋实用力按住衡烨的手腕,逼问,“还闹不闹了?”
可这个问题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刚才还吱哇乱叫的人居然安静了下来。
“问你话呢!”秋实神情严肃地把话重复了一遍,“还闹不闹了?”
随后,他透过一层层的网眼见衡烨眨了眨那双细长的眼睛,又缓缓嘟起嘴,上下两片唇瓣用力一嘬就发出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门“哐”一声开了。
“果子,我回来啦!”
第41章 蓝色
此刻屋里万籁俱寂,只有一只蚊子在四处嗡嗡地抒着情。
三个人就这么各自恪尽职守地保持着当下的姿势,半天谁都没敢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实。他奋力挣扎着从层层缠绕的白纱中脱颖而出,然后红着脸蹦下床去,光着脚满世界去找自己那条不知道被丢去哪里的短裤。
衡烨这厢扒拉开脸上身上的蚊帐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笑嘻嘻跟徐明海打招呼:“哥!你来啦?”
这声“哥”像是一口仙气,终于让浑身僵硬的徐明海闻之起死回生。他长出一口气:“嗨,是小烨子啊。吓死我了……不是,你俩这儿练什么功呢?”
衡烨晃悠着两条腿下了地,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解释说:“哥,我俩闹着玩儿呢。”
“玩儿得裤子都没了?”徐明海捂胸口,“我刚才迈腿进来的时候差点心脏病犯了,还以为果子跟哪个女同学偷偷挨家里失足呢。”
“胡说八道!”秋实无比愤怒地站在徐明海身后吼了一声,震得那俩人一起捂耳朵。
“哥你想哪儿去了?”衡烨这回终于穿好了那条惹祸的牛仔裤,笑着说,“果子在班里跟唐僧似的,压根都不跟女生说话,所以肯定失不了足。”他说着就把丢在地上的运动裤塞进了书包里,潇洒地甩到肩上,然后带上了墨镜。
“走了?”徐明海问,“好不容易来家一趟,再跟果子玩会儿呗。”
衡烨挥了挥手:“今天就不玩儿啦。哥,秋实,我过几天再给你们送零食来,拜拜。”
徐明海见衡烨一溜烟跑没影了,弯腰便把床上团得乱七八糟的蚊帐抱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看屋顶,脱了鞋就直接站到了床上。
“你俩真够可以的,”徐明海一边把断了的绳子打好扣重新接上,一边说,“俩初中生玩儿什么不好?怎么跟三岁孩子似的光屁股骑马打仗?还把连蚊帐都扯下来了。”
秋实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卷土重来。他立刻大声反驳:“我俩没光屁股!”
“行行,穿着小裤衩儿不算光屁股,你急什么?”徐明海把蚊帐里里外外整理好,然后坐回到床上念叨,“哎,你说这还没到7月份呢,怎么就热成这样儿了?”
秋实看他出了一头汗,赶紧把摇来摇去的电风扇脑袋冲着他固定好。然后去冰箱里拿了瓶北冰洋,起开后,连同浸湿水拧干了的毛巾一起递给了他。
“叔儿来给咱俩送牛仔裤,然后看见衡烨也在,就也给了他一条。我俩刚才试裤子呢,他没轻没重一瞎闹,蚊帐就掉下来。”秋实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越解释越心虚。
“哦。”徐明海擦完脸,一边喝汽水,一边抻着领子对着电扇吹凉风。
秋实见他半天没动静,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知道了,”徐明海一脸纳闷,“还能是什么意思?”
俩人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突然,一个冒着热气的念头就像只刚被剥了皮的兔子,被那只怪物用嘴巴叼着送到了秋实面前。他于是对着徐明海问了个非常二百五的问题:“你是不是吃醋?”
这话说完的一瞬间秋实就想抽自己,顺便抽那只不着调的怪物。
而徐明海听后愣了一下则直接倒在了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秋实赶紧找补:“我开玩笑呢!”
“我就是吃醋。”徐明海笑完一抹脸,立马就开始抽抽搭搭上了,“还以为这几天你一人儿在家肯定闷得难受。所以好不容易忽悠住了我奶奶就往回跑。没想到啊没想到……”
徐明海举起空了的汽水瓶,浑身哆嗦地问,“这里少说也得下了半斤砒霜吧?你对得起我吗,金莲儿?”
陈世美的冤屈还没来得及昭雪,转脸就又被扣上了一顶潘金莲的帽子。秋实气得往前一扑:“你才是金莲儿!”
“有长成我这样儿的金莲儿吗?咱俩照照镜子,谁嫩谁好看谁就是金莲儿!”徐明海继续给人泼脏水。
秋实和他十指交缠,把人压在身下,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比我好看。”
徐明海继续哭天抢地:“谋杀亲夫啊!天理不容啊!”
秋实于是祭出杀手锏,直接掐住了他腰两侧的肌肉。
这地方是徐明海的要害,轻则狂笑重则流泪。在连续遭到辣手无情的摧残后,徐明海终于气喘吁吁地求饶服软:“我错了,您是武都头,我是潘金莲儿行了吧?叔叔,今儿且饶了莲儿一命吧!”
秋实完全不理会,他舍不得此刻手上紧实细腻的触感。另外,他也觉得徐明海叫得挺动听的,恨不得听他多喘几嗓子。
俩人狠狠笑闹过一阵,终于消停下来。徐明海开始哈气连天。
“困了?”秋实把滚落在凉席上的空汽水瓶拿走放去了一旁。
“嗯,”徐明海揉着酸涩的眼睛,“就今儿这太阳,我一路差点儿就被烤了全羊,现在就差一把孜然面儿了。”
“那你眯会儿吧,”秋实说,“我把窗帘给你挂上。”
徐明海问:“你不睡?”
“床窄,怕你热。”秋实仔细把蚊帐掖好,“我自己看会儿书吧。”
“乖。”徐明海笑了笑,然后调整好姿势仰面躺在床上阖起了眼。
秋实反身挂好窗帘,试图把床上的徐明海和从后羿手里侥幸逃脱的火球阻隔开来。可惜,北京夏季的阳光永远灼眼得像一把锥子。它轻而易举就穿透了那两块薄薄的布,把屋里一股脑变成了淡蓝色。
秋实在椅子上坐好,拿起看到一半的继续往下读,直到他听见徐明海轻柔绵长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他俩现在都有各自的屋子,秋实已经很难有机会听见这让人心定神安的动静了。
他想了想,于是放下书,蜗牛一样蹑手蹑脚背着椅子走到了床边,然后轻轻地放了下去。随后,秋实便右手托腮坐在这片欲盖弥彰的蓝色里,任由自己的目光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在对方的身上绵延流宕。
徐明海的的头发漆黑刚硬,是最普通的学生样式,但长得极快。每次剪完头发后,秋实都会像抚摸刺猬那样去刻意感受扎手的刺痒。
徐明海畏热,饱满的额头此刻正沁着细密的汗珠,就像是发生了液化现象的冰镇北冰洋。
他的睫毛跟秋实比起来不算浓重却很纤长,落在眼睛下面,很柔情的样子。鼻梁不消说,是高又直的,足可以撑起一个英俊少年的年轻脸庞。
当秋实一波三折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的嘴唇上的时候,阗静的屋子里好像突然就响起了衡烨留下的那声“啵儿”。这动静既像是怂恿,又像是嘲笑。
一阵突兀的心跳让秋实有些脸红。他直了直腰板,十分做作地活动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嘴唇,然后模仿着衡烨的样子,透过蚊帐冲着里面的人隔空“啵儿”了一下。
可惜,跟人家那个响亮的声音比起来,秋实的这个“啵儿”听上去简直比受了潮的爆竹还干瘪无力。他心里不由得孵出个更大胆的想法。
要是……真亲呢?
反正徐明海向来睡得死,他根本不会察觉。
可如果万一要是醒了呢?
那就说有蚊子飞进去了。
拿嘴逮蚊子啊?
……
秋实脑子里就跟下跳棋似的,开始在“我是不是真的有病”和“反正没人知道”之间反复跳跃。最后,各种拖后腿的念头终究抵不过少年的宏图大志。
他站了起来,动作轻柔且快速地摧毁了刚刚亲手掖好的蚊帐。然后双手撑在床边,以一种同时包含着主动出击和临阵逃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探了进去。
淡蓝色的徐明海近在咫尺,安静得就像他额头上的汗。一切的一切都以一种毫不设防的姿态在诱惑着秋实。
秋实脖颈突然失去支撑一颗头颅的力量,而心里的勇气却迅速膨胀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羽毛似的把自己的唇瓣轻轻落到了徐明海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