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对这点心知肚明,他本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带兵出征的理由,而现在平阳公主的死,给了他充分的理由。
“我会主动请战,当然,要去的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人。”李建成看着魏征。
魏征行了礼:“徵甘愿前往。”
魏征、王珪等人与李建成在东宫商量了一会儿,便催着李建成赶快去请求出兵,其他事路上也可以继续商讨。
李建成立马去找自己父亲。
而等他走到帝王身前时,才发现李世民竟已经跪在地上,恳求出兵。
“三姐待儿都极好,此仇不报,儿又如何能面对这大唐上上下下。”李世民说得几乎快声泪俱下,可惜现在那椅座上的人,先是帝王,后是父亲。
李建成听到李世民这话后,也跟着跪下:“儿也恳请出兵,此仇不报,枉为太子。”
帝王终是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冷意:“大郎,此事就交于你。公主送回后以军礼下葬。”
以军礼下葬,这代表着帝王对平阳公主的不一般。
若说往年李秀宁所受待遇不同,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带兵打仗的女子。那么这一次的军礼,恐怕是百年来独一份,带着一个父亲对嫡女的爱与尊重。
甚至为此,不惜与旧俗相违背。
直到这时,李家两兄弟才发现,帝王终究还是恨的,也是懂得什么是爱的,否则也不会许以平阳公主军礼下葬的殊荣。可惜作为帝王,要考虑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多到有时不得不磨灭感情。
比如,这一次,他必然不会让李世民出兵。
李建成领命退下,李世民也退下。
“我以为大哥还会待在自己的安乐窝里,享受着长安的奢靡生活。”李世民开口便是嘲讽。
“我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普通人。”李建成笑着自嘲一声,“你说的对,我根本冷静不了。我怕只是晚一步,留给我的就只是一具冷去的尸体。”
“……三姐,终究还是可惜了。”李世民闻言,也明白李建成的苦处,叹了口气,“元吉,就拜托大哥了。”
李建成终于能带兵出征,虽然心情好上了一些,但想起李秀宁,也不禁带上慨叹:“若她身为男子,你的秦王之位恐怕就是他的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保不准你的太子之位也是她的。”说完,走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警告,“刘黑闼兵力不足,冲得过猛,根基不稳,若是这样你还打不赢,那还是回长安修养着罢。”
李建成只是笑一笑,有些事不用多言语,事实证明一切。
长安对于得了军令的太子来说,就像是随意供他差遣的玩具,短短五天时间,他就备好了一切东西,准备整装待发。
可加上了消息传过来的时间,却已经又过去了好些天。
又一封加急的军报传来:洺州总管庐江王李瑗弃城,刘黑闼在洺州建都。
魏征站在李建成边上,眉头紧锁,实在没有想到刘黑闼的攻势会如此强劲。若是此时太子出兵战败,适得其反,那恐怕问题就更大了。
尤其是太子如今心境起伏颇大。
魏征对太子还是抱着较大的期望的,他上前行礼:“殿下,如今刘黑闼虽然攻势凶猛,甚至在洺州建都,但毕竟根基不稳。当今之际,还是尽快发兵一鼓作气攻下……太子?”
李建成没有听完魏征的话,起身直接推开了门。
逆着光,魏征只能看见李建成的背影,庞大,周身恍若有一圈光。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怠慢者,斩。”李建成侧过脸,冷着脸看着屋内的魏征,“还站着作甚。出发。”
魏征见惯了太子笑得温文尔雅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他杀伐果断的样子。曾听说太子打仗,为求最好结果,能不惜斩草除根,杀尽所有小苗苗,他这回算是真信了。
走出门外的太子,此刻只余下一个念头——“杀”。
…………
洺州。
刘黑闼一脸横肉,凶意可见,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低声吼着:“还没有找到?就一支小队,不是几千人,几万人!连几百人都没有!你们这群,这群……呼……”
底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没有一个敢在这时候触到刘黑闼的。
刘黑闼虽然人莽撞了些,但对自己的手下却是真的爱惜的。对于大唐,他的内心除了恨意,还是恨意。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宁愿借助突厥,再一次杀入大唐。
但人以类聚,他手下这一群人中,竟大多是有勇无谋,全凭着自身的杀气和倔性,狠心冲过来的。
如今洺州总管跑了,他们在洺州建都,却因为一支奇袭小队伍,而丢了大面子,刘黑闼差点连被人千军万马中取走首级,这种耻辱的事情,真是谁说出口就谁死。
见刘黑闼并没有想要发作到自家人身上来的将士们,等到老大怒火消下去些后,才开口推测:“说不准人还在洺州,我们搜一搜,保不准就能搜出来。”
刘黑闼板着脸,面上横肉一抖:“交给你们,火速解决。我们稍作休整后还要和大唐死磕到底,没有闲情去理那一支小玩意,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至于被称为小玩意的,自然就是昙宗所带领的小队伍。
昙宗把头盔拿下,摸摸自己竟然开始长头发的脑袋,幽幽叹了一声:“万万没有想到,竟被世俗逼迫还了俗,也不知道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形成。”
灵宪把刚刚偷偷打来的水分发给队伍众人:“咦,少林寺还有俗家弟子?也可以学少林的武功?那是不是还可以经常待在寺外?”
觉得脑袋稍有些扎手的昙宗看了眼灵宪:“怎么,你打算跟我去少林寺当俗家弟子?”
灵宪嬉皮笑脸地:“想去学点好功夫,大师的功夫可厉害,我们都是刀子进刀子出,就大师你拿着棍子还能打死人,一棍一个准,配合起来还能打一片的。”
昙宗摸了摸自己的燃木:“其实我当年也没想过,这棍子可以杀人。”
旁边的小兵年纪也轻,和昙宗混得熟了些,腆着脸凑上前:“大师,你这棍子看着特像那些和尚拿来装样子,跺一跺地喊声肃静的那种。哎,没想着杀人那么厉害,能给我看看么?”
昙宗将棍子传给了小兵:“这棍子保不准可是神器,你们给我悠着点。我看几百年后,人家说起什么兵器排行,保不准第一就是我这棍子。”
“名垂千史怎么着也要成个将军,然后做个开国大功臣。否则就要做那些个什么会念书的,或者会教武功的,哎,收个千把个学生,然后让他们每个人教的时候都说自己师传谁谁。”灵宪开始幻想起来,“哎,这想法不错,我以后保不准就能名垂千史了。”
“做你的梦去吧。”旁边那些人听了狂笑。
这本该心惊肉跳、小心翼翼的时候,他们也只敢这么小范围开开玩笑了。每个人都边说着什么,便警惕观察着四周会不会有突袭的敌军。
昙宗习惯了潜伏和逃亡(在少林寺为了喝酒吃肉--),他确保四周无人后,褪下头盔,开始指挥大家也卸下全部装备:“快脱快脱,我们怎么也要装得像普通人点。”
像普通人不难,驼着背,穿上一套破衣服,地上滚一圈就像了。可是——发完水的灵宪指着坐骑问:“我们的马怎么办?”
昙宗盯着自己这批人,人手一匹的骏马,这下也犯难了。这马可算是贵重物品,扔又不舍得,骑又没法骑,这可怎么办……
☆、第49章
苦于坐骑问题的昙宗,左想右想,觉得自己这群人看样子是没办法装普通人了。可是他们对付刘黑闼失败后,困在洺州,现在还真没法跑出去。
灵宪此刻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哟,跟着你们打仗,打得我人都傻了。找乞丐啊。”
昙宗一下子就明白了,可他们这小队里,还有人茫然着。
“我以前沿路乞讨来着,告诉你们,这年代对这地最熟悉的,肯定是乞丐,接下去就是流民。”灵宪一点也不觉得以前的乞讨生涯是羞耻的,他甚至有些感谢那些日子,苦过后,现在能吃饱饭,他就觉得挺好。
昙宗拍了拍灵宪,满意极了,哎哟自己真是随便捡一个娃子都了不得。
“来,把自己身上会反光的盔甲、刀,全包起来。马也用废布包起来,我们尽量走偏僻的地方。灵宪你机灵点先去找两个小乞丐探听探听,他们肯定知道哪里有出口。”
灵宪点头:“那任务呢?”
他指的是刘黑闼的命。
昙宗本来是想活捉刘黑闼的,但人太多,才冲刺到人家面前,人家就反应过来边杀上来边狂喊了。
于是他们临时变卦,打算直接杀了刘黑闼。
于是他们搞了一次突袭。
于是他们就这几个人就这么潜进了敌营,就这么摸到了刘黑闼的住所,就这么直接冲了上去。
刘黑闼真是相由心生,脸上都是横肉,行动上也都是横着来的,带着自己一帮子将士如同不要命了一般,直冲着昙宗他们过来。
别人不要命,可是昙宗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