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林时新从驾驶位蹦出来,穿着一双淡黄色有星星标志的帆布鞋,宽松的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短款白色羽绒服,露出一截细腰,能看出里面仅穿了一件衬衫。
他笑着跟副驾驶那人说着什么,又蹦又跳的,像是在邀功。副驾驶位出来的人身穿深棕色大衣,高高的个子,头上戴着一个白色帽子,帽子上还有俩白色针织的小毛球在晃荡。
这男人听了林时新的话不停地笑,走到林时新身旁,伸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林时新的手顺势捏了捏他帽子上的球球,这男人便把头歪向他,方便他能更容易地摸到自己帽子上的毛线球。俩人玩了一会儿,一起走进A视大楼。
齐斐然看着这一切,脸上是凄惶又自嘲的笑,他的双眼变红了,瞬间布满血丝,要流出泪来,他的手抓着车窗,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林时新有恋人有什么意外的呢?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齐斐然找人跟过李松,知道大学后李松和林时新并没有恋爱。林时新本人的行踪成谜,他不是经常到学校上课的,一直是工作学业两头兼顾,常常失联一两个月,只有新闻播了才知道他之前在哪个地方又做了什么调查采访。
齐斐然坐在车里心乱如麻,一会儿劝慰自己谈恋爱不是太正常了吗?一会儿又想炸掉自己的车或是眼前的楼。
不到三分钟,他就跳下车,往A视大楼走去。
保安拦住他,要通行证,或者是内线电话,要里面的人下来签字或者是电话里同意,才能放他进去。
齐斐然说:“我是来见林时新的,但是……不能通知他……”
保安见他从那辆豪车里走出来,人很魁梧,长得特别帅,又一身珠光宝气,抬手的时候隐隐露出的腕表钻石密布,金光闪闪,已经知道来者非富即贵。
“林记的慈善晚会?27层?”保安问道。
齐斐然察言观色:“是的。”
“行吧,出来的时候让林记来补个签名。”保安说道。
齐斐然走进去,本来还不知道去哪找,这下得到了指引,去27层。
一楼左边和右边LED屏幕上是各个频道正在播放的节目,中间的大屏幕则滚动播放着电视台当家主持人的誓词,主持人后面则是一个个记者忙碌的剪影,齐斐然看到林时新的镜头一闪而过,竟然还是戴着口罩,这人的本体已经是口罩了吗?
他在A、B、C、E、F座的一栋栋电梯前有点发晕,一扇门开了他就进去了,进去后才发现这个电梯根本不到27层,最高只到26层,而且,还是个货梯。
到2楼时,道具室的几个人搬着几棵“大树”的充气塑料皮衣服走了进去,电梯瞬间变得狭小,齐斐然被堵在最里面。
“本来是林记的个人庆功宴,但是被他搞成了慈善晚会,来表演节目的小朋友都是聋哑人。”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人接茬儿:“来的都是社会名流,估计是想和林记交个朋友,以后高抬贵手不要整他们,结果先被林记宰一刀,来了的必须捐款给残疾儿童,哈哈哈!”
“喜闻乐见啊,今天外出的记者们都回来了,要给他办好这个大party,这几棵树都是为了小朋友的表演准备的,但是也太高了吧,没有1米85以上我看是穿不起来。”
齐斐然笑道:“我也是来捐款的嘉宾,这树我的身高能驾驭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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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开始了,先是合唱团,再是诗朗诵,接着是话剧,林时新坐在第一排的圆桌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台上。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已经把帽子摘掉了,露出棕色微卷软软的头发,面容清俊,笑得和善,一会儿给林时新倒水,一会儿把一个沙糖橘的皮儿剥开,往林时新手里递着。
齐斐然在幕布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时新那张朝思暮想、有多爱过、就有多恨的脸,心里是酥麻一片。
分开有五年多了,林时新貌似长高了,两腿交叠着也能看出可观的腿长。还是那么瘦,远远的看他,都觉出那下巴尖尖的。以前犹如奶团子的婴儿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有几分男人的冷峻。松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锁骨支棱着,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肌肤,显得特别性感。他的头发柔黑,软趴趴的,有点挡住眼睛,他不时把头发往边上扒拉,动作毛毛躁躁的,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台上变魔术的环节,时而惊讶,时而陡然大笑。
多年没有性/生活的齐斐然发现自己可耻的硬了。
“哎哎,那棵树,说你呢,别总往台前走,一会儿你要钻出去了。”道具师往后拉他,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到后面。
齐斐然参与的节目是大型儿童歌舞演唱节目《小蜜蜂》。
有花有树有小朋友,小朋友一个个穿着像蜜蜂一样的衣服在树间穿梭,在花丛中嬉戏。小女孩饰演花朵,小男孩饰演蜜蜂,几棵大人饰演的胖胖的充气大树在小朋友中间左摇右晃,随着曲子摆动。
节目的高潮部分,小蜜蜂们下台去拽林时新,林时新挣脱不得,只得上台跟每只小蜜蜂拍手,还得摸摸小蜜蜂的头,孩子都喜欢撒娇,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哥哥,更是又要抱抱又要亲亲的。
林时新笑着应付着,手忙脚乱的,突然一棵大树走了过来,挡在他前面,一副也排着队要被摸摸头的感觉。
林时新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么高的大树,猜想里面应该是个成年人,小朋友们都是福利院的,那大人是?
林时新问了一声:“孤寡老人?”
没有得到回答,林时新试探地摸了摸大树的“树冠”,感觉到“树冠”抖了抖。
他还发愣时,就被大树猛地抱了起来,双脚离地。
第67章
林时新被这个激动的充气大树抱着掂了又掂,手足无措,塑料皮儿的树冠还一个劲儿往自己脸上贴,林时新无奈地揪着“树皮”说道:“再不放下我,我可就把你的皮戳破了!”
大树一听,果然停了下来,意犹未尽地把他放到地上。
林时新回到座位时,坐在隔壁的尹凡星哈哈大笑:“哥,你是被那大树给轻薄了吗?”
林时新也觉得好笑,把橘子塞到他嘴里:“闭嘴,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当年得了尿毒症总得透析续命的尹凡星,因为有了林时新这个绝不放弃自己的哥哥,一直被好好照顾着,在三年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型换了肾,如今已和正常的19岁男孩没有区别了。他视哥哥为偶像,于今年夏天也考入了A大新闻系,而且品学兼优。林时新经常把他带到A视来,手把手教他怎么做新闻。
节目结束了,大树退场了,分给他的盒饭他一口没吃,还在后台抓着幕布往前排看。
他们真般配啊。不管心里再怎么酸,齐斐然都不能否认这一点。林时新和身边那个卷毛男人,都长着一张与人无害的娃娃脸,俩人动作亲密无间,就像曾经的他们一样。
为啥这卷毛男人,长得还似曾相识?
那男人有意无意总喜欢与林时新身体接触,也对,在他身旁谁能忍得住不碰他呢?想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动辄抱着搂着他到处走。
隔着树皮能再抱一抱已经是安慰了。齐斐然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安静地走开,老老实实买张硅谷的机票回去,可还是挪不动步,一直看到散场,随着人群回到自己的车上。
过了好长时间,林时新才抱着小孩子们给的彩色小风车,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车。黄色甲壳虫车开了出来,齐斐然望着车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上了。
就是看看住哪儿,也没说要干什么。齐斐然心里这么想着。
开出四环,下了高速,车子开到欧式风格的花园小区东恒御景C栋,在一个车位上稳稳当当地停好,林时新下了车。
那男人几步走到林时新旁边,左手搂着林时新的腰,右手攥着风车,风车在11月的寒风中呼啦啦转圈,俩人按了单元楼的大门密码,进了楼。
原来不止是谈恋爱了,都……同居了啊。
齐斐然在楼下一根接着一根烟抽着,因为着急和喷怒,每根烟只恶狠狠地抽了两三口,就被他扔地上踩灭。
他呵呵笑着,心想,齐斐然你真是个大傻逼啊,不眼睁睁地看着这顶绿帽子戴到自己头上,就不会死心!你非要亲眼目睹!
你配和他在一起吗?配吗?你这个神经病杀人犯,你看看你自己是多么可笑多么卑微,你是什么蛆虫也配和他在一起!
最后一根烟头不是在地面上被摁灭的,而是在他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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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规规矩矩地上了一段时间的班,一天下午,总制潘慧珊把他叫到会议室,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夹,笑嘻嘻道:“好消息,你报的留守儿童选题通过了。”
“哇,”林时新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去呢?我需要四个人,两个摄像,一个文编,一个助理。快要12月了,我想12月、明年1月、2月,三个月搞定,中间还有一个年,过年期间能采的比较多……”
“先别兴奋,去之前还有一件事你得做,”潘慧珊把一个文件夹交给他,“你的‘传销镇调查报道’大获好评,但是,从那以后鄞县武镇被妖魔化了,变成了‘传销魔窟’,被网友越传越邪乎,严重伤害了我们祖籍在鄞县的金主——武亦恒,他已经决定撤资了。从1月份开始,我们节目将没有赞助商了,也没有小林你去采访300个留守儿童的采编经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