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点到为止了,林时新本以为他在这种激怒之下肯定会想着要曝光所有的,什么副台长还是转正不转正的,通通不管,可是没想到他的备选里面,还有“谈条件”这一选项,说明这是一个善于分析利弊得失的人,而不是个冲动的人。
下车后,方睿朝林时新鞠了一个躬,由衷地说道:“林前辈,真的谢谢您,您是我永远的偶像,我真的,差一点就栽了,要是没有您,我那新闻一播出去,我、我……”
林时新看他说得诚恳,眼睛快速地眨着,都要语无伦次了,他笑道:“别叫我‘您’,把我叫老了,哈哈,没事,以后路还长着呢。”
说着朝方睿张开双臂,方睿扑过去一把抱住他,下巴紧紧地摁在林时新的肩膀上,哽咽道:“谢谢你。”
方睿走后,林时新把车停到地下,拿着手机顺着通道走了出来,往A视员工餐厅走去,打算吃个饭再加个班,把没看完的材料都过一遍。走着走着,像是心电感应一样,他转身,走出A视门口,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齐斐然的车。
他看了下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不知道齐斐然在那里等了多久。
他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爽,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自己,为什么要在对面等着,为什么出现的方式总是这么奇怪,像是在默默监视自己一样?
他穿过马路走了过去,齐斐然放下车窗,笑道:“下班了?”
“你在这儿站岗放哨呢?怎么不联系我?”
“啊,我以为你没忙完。”
林时新摸了摸身上,钱包和手机都带着,就不用上去拿包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齐斐然四点多就过来了,可是看手机里林时新的GPS显示他一直在外面,他觉得自己出现在其他地方堵林时新肯定很奇怪,所以决定守株待兔,就在A视门口等着。
他今天让贺明定了一个很有氛围的餐厅,名字叫胡桃里,说是一家音乐主题餐厅,建在树屋里,里面有很多绿植和花朵环绕着餐桌,有西班牙和法国大酒庄直供的葡萄酒,还有驻唱的民谣歌手。
之前齐斐然点开过林时新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听到了一些民谣小调和轻音乐,为了投其所好,齐斐然把林时新手机里的歌都倒到了自己手机里,没事时就听听,特别催眠。
林时新上车后不说话,早上来时的开心不见了,眉目间带着忧虑。齐斐然看了看他,说道:“是不是很累啊?休了那么长时间,第一天上班都是不适应的。”
“可不是么,陈副可真能整,现在新闻中心一片狼藉,审核片子的人都不做事了。”林时新说道。
“你现在是主任了,就不用管那么多,有事让下属做就行了。”齐斐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这个“主任”两个字,林时新听起来尤为刺耳。
“是啊!我现在是坐在金山银山上的主任,我还用做什么啊?我就混吃等死算了。”
齐斐然装作没听见,看了下导航,又抬头看了看路况,说道:“进二环有点儿堵啊……”
林时新看齐斐然在那儿装蒜,问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去上班,一个没见过面的实习生怼我,说我有靠山,我有豪车接送,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背后怎么嘲笑我……”
齐斐然皱了皱眉:“谁这么不懂事啊,你给开了不就完了,或是让你们那个台长……”
他正说着,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就有人打来了电话,林时新一看,来电的人是“陈副”。
他怒视齐斐然,一下子把手机拔出来,按了接听:
“喂!齐总吗?您好您好,今天林记上班啦,放心,我已经给他安排了工作,不累也不忙,就坐在屋里看稿子……”
陈副台长的大嗓门吼得俩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齐斐然心想,陈副真能胡咧咧,明明林时新下午就走了,还说他就在屋里……
林时新把手机挂断了,他觉得再听下去他要气炸。
“你跟他来往这么频繁啊?你是密切监控我在台里干什么了是吗?他定时定点跟你汇报?他不是个好人,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今天我如果没去要这周的节目安排,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被他套进去了,这些年我跟他一直有矛盾,结果你还跟他是一伙儿的,一起来算计我,你真是太过分了!”林时新咆哮道。
“没有……我没有……”齐斐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着急地看着前面的路,怎么这么堵啊?走了半天还在原地。
“那个实习生百人计划是你想的?毛血旺也是你想的?”林时新朝他吼道,越问他心里越害怕。
什么百人计划毛血旺的,一百个人一起吃一盆菜?要破吉尼斯纪录吗?齐斐然没接茬儿,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林时新看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他脸色煞白,心灰意冷到浑身发抖,他看着齐斐然的侧脸,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车正好堵在这里一动不动,他疯狂殴打齐斐然的右胳膊和肩膀,甚至甩到他脸上一个巴掌:“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跟他沆瀣一气是要干嘛?你干脆把A视炸了得了!”
齐斐然忍无可忍:“你够了!上一天班就发疯,明天别去了!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扔,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下车!”林时新开始去拉车门,齐斐然一把把他抓回来,不让他拉车门。
林时新回头对他恶狠狠地说道:“让我下去!我看见你就恶心!”
齐斐然直接给了他一肘子,这下怼到他的鼻子上了,林时新觉得鼻子痛得要没有知觉了,好长时间,鼻子才开始酸胀起来,接着是一汩热流涌出来,他流鼻血了。
林时新低头用手接着血,这时他整个人出奇地冷静,鼻血顺着嘴巴、下巴,流到了米白色大衣上,斑斑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哎怎么流血了!”齐斐然赶紧抬他的下巴,让他仰着头,用手抹他的血,结果抹了他一脸。看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又给他擦眼泪,“你非要跟我比力气!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自己什么样不知道吗?每次最后受伤的都是你!我就是想推你一下,你看你就成这样了!”
鲜血倒流到嘴里的滋味不好受,两个男人摸遍了身上和车里,竟然连一张纸巾都没有。齐斐然把衣服脱了给林时新,让他捂着鼻子,林时新吼道:“把你衣服拿走!我这件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毁两件衣服吗?”
这时候他倒爱惜衣服了,齐斐然无语,车能动了之后,他赶紧调头回家。
等到了家,鼻血终于止住了,林时新自己的大衣和内搭全都是血迹。
林时新把扶着自己的齐斐然推到一边儿去,在浴室里把脸洗干净,待了好久都没出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狼狈样儿,扯出了一抹苦笑。
他想起尹凡星对他说的话:“齐斐然现在变成这样,是你一点点纵容他的,你越惯着他,他越想得到更多,现在你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工作更是被他搞得乱七八糟,他已经吃定你了,知道你舍不得他,他不管怎么作恶,到最后你都会原谅他……”
林时新走出浴室,瘫倒在沙发上,这一天真是过得惊心动魄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他到底应该拿齐斐然怎么办?唯物主义的他都想去问问神灵。
他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到齐斐然因为他突然睁眼而吓了一跳,现在正在旁边站着,紧张地看着他。
“我们谈谈吧。”林时新有气无力地说道。
齐斐然连忙说:“不谈。我饿了,你饿了吗?我做饭吧。”
林时新心想你会做个什么饭。
齐斐然几步走到厨房去开燃气:“下面条行吗?”
燃气灶转半圈就能打开火,齐斐然一向手重,每次都是转一整圈,正好回归到起点的地方,火一直打不着。他生气地转了好几圈,说道:“怎么没火啊?坏了?”
林时新怕他再转一会儿就要漏燃气了,他声音大了点儿,说道:“你过来!”
齐斐然放弃了,挪到林时新身旁,决定先发制人:“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鼻子弄出血,我以后再也不跟陈副联系了,我错了。”
林时新轻轻笑了笑,头疼地把手背搭在眼睛上,不看着他,说道:“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要是非让我住在这里,我就住这里,但是你别天天来找我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你要跟我分手?”齐斐然的声音颤抖。
“不是。”
“那……每过三天找你一次行吗?”
林时新:“……”
“我们一直说回樱市,明天就周六了,连着圣诞元旦,休息很多天呢,明天我们回樱市行吗?”齐斐然问道。
林时新点点头,说道:“行,但是回樱市也不住一起,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对你对我都好。”
齐斐然不知道分开有什么好的,但是恐怕再说下去,他只能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他起身收拾了下东西,把几套衣服胡乱塞到行李箱里,故意把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希望林时新能看看他。但林时新一直维持着躺在沙发上、手背搭在眼睛上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