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段只剩下陈瑜半哭半喊的哀求,可惜没人搭理她,直到她被推进一间屋子,门被砰然关上,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室内跌入一片寂静。
尹寒站在电脑前,盯着那段播完的音频,漆黑瞳仁里闪变过无数情绪,整个人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外面日光灼热、人声喧哗,他却好像掉进一处封闭的冰窟,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第29章
尹寒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长岛别墅。
他进门时面无血色。
徐妈见状,惊讶又担心,“怎么就去了一趟唐人街,整个人精气神都掉了?”他带着棒球帽,径直往画室走,帽檐下一双眸子透着瘆人的异色,“如果我没出来就不要叫我了。
谢谢徐妈。”
画室门关上的一瞬,他背靠门板滑了下去,两手捂着帽子坐在地上,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他才十八岁,因为一段惨痛的过去,孤注一掷踏在黑白两界。
光影善恶他都裹混其中,没打算抽身出来。
可他毕竟只有十八岁,不知道原来人心可以有那么坏。
坏得禽兽不如,全无底线。
他满心想着的都是程景森,想着他不知是倚靠什么熬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一只手随之伸入裤袋,又摸到了那支U盘。
陈瑜把这段音频保存了十几年,必定是指望它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尹寒强压着揪心的感觉,一点一点回忆起那段七八分钟的录音。
他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不再是那个执意只要复仇的人。
对于程景森,他的感情渐渐压倒在仇恨之上。
这段录音里应该还有其他更具价值的线索,如果他愿意反复细听,肯定可以有所发现。
但他没有勇气再听第二次,那仅有的一遍已像钝刀割肉,把他剜得鲜血淋漓。
他在画室里关了很久,看着外面的天光一点一点沉没下去,最后彻底坠入黑暗。
他的手机没电了,画室里也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时间。
当他最终做出决定时,那只U盘已被手心握得满是细汗。
他要退后一步,他对自己说,这是程景森最不堪的过去,自己不能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
陈瑜已经死了,这段录音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彻底销毁,从程景森的记忆里剔除,也永远不被人发现。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开门走出去,准备到后院处理U盘。
不料外面竟是一片昏黑,整栋别墅不闻半点人声。
尹寒愣了一下,继而明白程景森已经回来——而且,什么也都知道了。
他很慢地走出回廊,前方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沙发上坐了一个人,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似乎刚到过葬礼现场。
尹寒想,他终究还是去送了陈瑜最后一程。
程景森阖上笔记本电脑,视线转向他,语调平缓地问,“吃过晚饭了吗?”尹寒站在距他三四米的地方,“还没。”
“已经九点了,怎么没吃?”“不觉得饿......”他说着,把揣在裤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
程景森顺着他的动作,垂眼一看,平淡道,“陈瑜给你的录音,听了吗?”尹寒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他唯一的念头是,他们之间始终还是晚了这一步。
尽管自己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已经想要放下复仇;程景森却因他的私自离开和触及那段不能提起的过往,无法再原谅他。
尹寒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天意如此。
索性付之缄默。
程景森说,“那段录音是我让陈瑜录的,知道为什么吗?”尹寒盯着他,慢慢摇了一下头。
“我那时候已经熬不下去,想过杀掉程琅一了百了。
可是我太年轻,除了陈瑜没有其他帮手,也没有可行的计划,于是录下这段证据,准备在杀人之后能够作为法庭上的证据,以求免除一些刑责。”
——但他最终放弃了粗暴直接的杀戮,在蛰伏隐忍长达三年后才真正动手。
这段录音却一直留在陈瑜手里。
两个人之间静了几秒。
尹寒问,“程琅只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吗?”程景森勾了勾唇,“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好像从来没跟人提过。”
尹寒深吸一口气,“我一知半解的地方太多了,程先生给我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吧。”
尹寒了解程景森,他展现出如此平静的一面,恰恰是被深度触怒的表现。
今晚不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既然逃不掉了,尹寒只求有个明明白白。
程景森半眯着眼,低叹了一声,“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明知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也要纵身而下的性格。”
说着,他伸出手,尹寒顺从地走到他身边,被他长臂一捞,揽在了怀里。
“为什么不吃饭?……是听了录音恶心得吃不下去?”程景森说起那段不堪往事,不见半点情绪,仿佛是在聊隔壁邻居的猫。
尹寒觉得心惊,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如此冷酷地面对一切?“没有恶心……”少年有些苦涩地说,“只是对人性失望透顶。”
——就算不是生父,何至于如此对待自己的养子。
程景森将他搂紧,“你还小,不要动辄提人性。
人性就像深渊,越靠近越不能直视。”
尹寒看着他,“我没有认识你之前,以为你只是一个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黑道继承人。”
可是当程景森讲出人性像深渊这种话时,尹寒倏然想起林湖山在博物馆里的那句话——很多人都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
他觉得程景森尤其是。
程景森淡笑问他,“你知道陈瑜和我睡过吗?”尹寒愣住,心里突然一扎,“......不知道。”
“那时我刚满十五岁,陈瑜在我的饮料里下了药,于是我的第一次是和她做的。”
程景森略微抬头,看着怀中难掩惊愕的少年,继续道,“程琅不是我的生父。
我母亲背着他和保镖偷情,才有了我,程琅一直被蒙在鼓里。
到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受不了他的独裁专制,准备和保镖私奔。
逃走的前一夜把我叫到身边,恳请我留下,说她只会带走妹妹吉泽尔。
因为我是琅帮的继承人,只要我留在帮里,我父亲就会放她一条生路。”
“我答应了她。
只愿她带着吉泽尔从此平安自由。”
“可惜他们在十个月后,被我父亲的手下找到了。
我母亲、吉泽尔,还有那个保镖,都在乱战之中遭到枪杀。
接着程琅对我做了亲子鉴定,发觉我和他没有血缘,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更讽刺的是,吉泽尔却是程琅的亲生女儿。”
“中国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狸猫换了太子,是吗?我并不是众人口中的黑道太子,只是一个偷情后的产物。”
“程琅派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把一个毫无血缘的儿子养大了。
对他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黑帮老大而言,该是多大的侮辱?他出于面子,不能对外声张,于是我成了他发泄愤怒的唯一途径。”
-上下六百平的别墅,仿佛一座冰冷而沉重的碑,压在无边夜色之上。
程景森身着一袭肃杀黑衣,冷白的脸上波澜不惊。
他的生父生母都被名义上的父亲杀了,后来他杀掉名义上的父亲,到如今那个和程琅睡过又和他睡过的情人,也已长眠于地下。
他听闻过他们的死讯,出席过他们的葬礼。
生死最终抵消一切仇恨。
尽管双手沾满鲜血,但他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
尹寒听着他以寥寥数语将前尘带过,一时只觉痛不可当。
他抬手从程景森的侧脸抚过,“Sean,我很抱歉......”原来这是一段全员恶人的往事。
下药的情人因爱生恨,暴戾的男人屠杀骨肉,出轨的女人自私薄情......没有一个心存善念。
可是承受恶果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少年。
无论是Sean程景森,抑或Giselle吉泽尔,他们都被万丈命运毫不留情地推到了深渊的边缘。
跌落死去的人,已经无法挽回;苟延活着的,却要一次一次地经受凌迟。
程景森叹了一口气,“小寒,你为什么要问呢?”说着,拿过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他们之间大都是灼热的缠绵,这一次的触碰却冰凉、浅淡,没有温度。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
你不应该把它放出来。”
话音落下,程景森倏然将他抱起。
尹寒心里猛地一沉,视线虚虚环顾,“徐妈......她们呢?”“我给她和玛姬放假一周,只要每天轮流来这里工作两小时。”
为什么要放假?尹寒不敢再问。
伴在程景森身边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想要直接求饶。
男人看着他微颤的长睫,问,“害怕么?”尹寒点了一下头,没有发出声音。
“我给过你机会,是吗?”程景森又问,眼底竟似泛起一抹温柔。
第一次,他同意放他走,他选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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