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四十号街的吉姆 (echoran)

　　我被分到的工作就是找资料，然后整理成稿。
　　这天我正咬着笔，上网搜搜搜。脑子里被迫塞进的信息都挤不下了，我不承认自己脑容量低，对着这么多枯燥干巴的内容我已经算超超常发挥。我揉揉太阳穴，隔壁突然传来三两下琴声，又没了。
　　我以为我幻听，继续盯电脑。
　　过了一会儿，琴声又跟狗啃似的断续不平地冒出来。
　　我咬笔忍了会儿，琴声又停了。
　　我刚放下笔，琴声又出现了。
　　我再忍，琴声又停，可是我看不进了。
　　那狗啃似的琴声完全就是天魔音，让我大脑小脑脑干一同死机。眼看一个字都打不出，我摔下笔，刷一下打开门，敲开隔壁的门。
　　骚包蛋有些无辜地转过头，白衬衫黑长裤坐在乳白色大钢琴前，一只手优雅地翻着琴谱，另一只手还放在黑白琴键上。
　　我靠门上，火大：“很吵，先生，你隔壁有人在学习。”
　　金脑袋点点，淡淡的唇却弯成一条线。
　　我一出手砸棉花上，自己也有点窘，对天花板咳了咳：“你注意点，我走了。”
　　“累不累？”
　　我愣，然后干笑：“还……好。”
　　他跟我点点头，凌乱的金头发随风吹动，一汪碧水似的眼很轻缓地看过来：“累了要休息。”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弹吧，弹吧。”
　　他不说话，两眼转回琴谱上，从侧面就看到两把翘刷子。
　　他的手指很长很漂亮，关节跟竹枝似的，手上皮肤透而且白。
　　他坐在那，安静地研究琴谱，金发蓝眼瓷白皮肤，比天使还好看几分。
　　整间屋子弥漫着和谐优雅温馨的气氛，我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忒小人了。
　　跟他一比明显不够宽宏，不够大度，缺少风度，我悄悄迈开腿，想难听是难听了点，又不是不能忍受，想我以前听Crystal唱歌都忍得了，怎么这会儿就小气了？
　　我放轻动作拉开他的门，一只脚伸出去，听到后面淡淡地：“你会么？”
　　我扭头给他一个笑：“……会。”
　　不是我打击他，就他那狗啃似的水平，我怎么也比他高很多，虽然我就会弹一个曲子。


第80章 (下)
　　坐在钢琴前的人对我笑笑，金色脑袋逐渐低下去，手还胡乱翻几下钢琴谱。
　　他不再看我。
　　我卡在门中间，隔了一会儿，他还没再说话。
　　我知道事情严重了。
　　我打击了他骄傲的自尊。
　　我踌躇一番，还是走上去，他抬起头：“给我弹弹？”
　　“我怕震坏你耳朵。”
　　他没什么表情：“没关系。”
　　他分开腿，露出一截椅子面，示意我坐上去。我看了一眼，脸刷地红了，我低着头，把脸拧向钢琴，僵着不动。
　　“坐。”
　　“我站着就可以了。”
　　“坐。”
　　我硬着头皮坐下，他双手自然地搂住我的腰，我把手放琴键上，吸了口气：“开始了。”
　　他不说话。
　　我转头，他一双眼睛正盯着我出神，我一愣，他很镇定地开口：“弹吧。”
　　“我就会一首……那个……”
　　“恩。”
　　我在思索怎么能让弹出狗啃式乐曲的他从我的弹奏里得到安慰。
　　我努力想让自己弹更差。
　　估计是我耽搁地比较久，他不耐烦了：“名字叫什么？”
　　“卡农。”
　　“哦。”
　　“你听过？”
　　“弹。”
　　我又吸了口气，心想反正也好久没弹了，估计弹出来也够吓人的，就把两手一放，按下第一个键。
　　这是我唯一会的钢琴曲，追ANN的时候，她逼我学的。那时候她刚看了野蛮女友，就迷上了，非要我去学，弹给她听。
　　我很老实地去学了，那么长（对我算长的）的谱，我硬给记下来了，练了少说几百遍，后来就成了我的保留节目。
　　弹了最开头的慢音，熟悉的感觉渐渐上来，手也顺了，我弹了一会儿，越来越有感觉，口也哼哼了，后面人在笑，我也没理，忘情地挥动手指，我闭着眼，渐渐陶醉，直到感觉我腰上的手离开，钢琴发出的声音更和谐完美，也比刚才有力度和灵气，我张开眼，身后的人看看我，湖蓝的眼睛眨眨，我的手正跟他的手一起在钢琴上飞舞。
　　他弹奏地明显比我专业多多多了。
　　我有点愣，想收回手，被他看出来了，他凑到我耳朵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
　　Canon，一种复调音乐，原意为“规律”。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最后的一个小节，最后的一个和弦，它们会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缠绵极至的音乐，就像两个人生死追随。
　　我跟他在弹的，正是最出名的Johann Pachelbel的《Canon and Gigue in D》。
　　人说至简即至繁，简单的旋律，回旋的曲式，起伏的节奏，跳跃的情绪。
　　让人心潮澎湃。
　　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
　　我的鼻子吸进他身上淡香气味。
　　短短三分多钟的音乐，被他强行重复了三遍。我们的手不断交错，总会差一点就几乎碰到，但又倏一下分开，我能感觉他的眼睛在望我，不是一直，但很频繁。
　　我知道热爱音乐的人在陶醉的时候会有一些忘情的表现。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就象他老看我，笑地跟天使似的。
　　我拧着脖子不去看他，专心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收回手。
　　我站起来：“我还有作业，你慢慢弹。”
　　他拉了我一下，然后松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我离开的那一瞬间，身后响起小夜曲。
　　我快速冲回自己屋，坐电脑前，手放在键盘上，隔壁传来的每一个音符正不断往我耳朵里挤。
　　我摇摇头，什么叫弹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我现在这样的。我对着电脑，迅速打了几个单词。我就不应该多想，就算舒伯特小夜曲意味着求爱——“亲爱的请听我诉说，快快投入我的怀抱。”


第81章 (上)
　　这种变态的温柔持续了好几天，才逐渐消退。首先他给我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在他隔壁），其次换了一个司机给我用，还接受我的建议允许我在他家大厨房举着铲子炒中国菜，有时候我半夜饿了就溜去煮面，被他发现，他都很厚脸皮地让我分他一半，再抱抱。
　　很明显，他对我的态度改变了。
　　我觉得这笔生意真划算，就每天被人当枕头抱两下，吃的喝的用的都上了N个档次，还能每天坐到梦想的法拉拉。我的生活一点没被打扰，相反还因为隔壁住个赏心悦目的sao包增色不少。
　　我能感觉到他的……那个，善意。
　　他依然自恋，自大，自我，自以为是，洁癖严重，蛮不讲理，傲慢，不把别人当一个，吝啬给予感情，习惯性坏笑，不懂得尊重，他对其他人的方式还是由着性子来，就算是爱丽丝也是被当成贵族犬似的，偶尔给块肉骨头就不得了了。
　　可他对我却带着一定程度上的人xing，起码在詹姆士生日之前没这样过。那之前他完全没把我当一个，我饿地睡着在小洞一夜，也没见他有啥属于人类的表示。
　　我被他这样对待，实在免不了双重怀疑，一是自我怀疑，二是怀疑他。
　　我怀疑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小人之腹，我困惑地结束猜想，我实在没啥值得他这样绕圈子费神的，他又不喜欢男人，有时候抱着我还嫌硬。
　　至于我自己么，就不说了。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跟流水似的，流流淌淌过去了。
　　我每天做完功课就忙着准备跟47组的比赛，Crystal被确定为我组发言人，再过两周会进行第一轮理论上的辩论。
　　我被分到的工作就是找资料，然后整理成稿。
　　这天我正咬着笔，上网搜搜搜。脑子里被迫塞进的信息都挤不下了，我不承认自己脑容量低，对着这么多枯燥干巴的内容我已经算超超常发挥。我揉揉太阳穴，隔壁突然传来三两下琴声，又没了。
　　我以为我幻听，继续盯电脑。
　　过了一会儿，琴声又跟狗啃似的断续不平地冒出来。
　　我咬笔忍了会儿，琴声又停了。
　　我刚放下笔，琴声又出现了。
　　我再忍，琴声又停，可是我看不进了。
　　那狗啃似的琴声完全就是天魔音，让我大脑小脑脑干一同死机。眼看一个字都打不出，我摔下笔，刷一下打开门，敲开隔壁的门。
　　骚包蛋有些无辜地转过头，白衬衫黑长裤坐在乳白色大钢琴前，一只手优雅地翻着琴谱，另一只手还放在黑白琴键上。
　　我靠门上，火大：“很吵，先生，你隔壁有人在学习。”
　　金脑袋点点，淡淡的唇却弯成一条线。
　　我一出手砸棉花上，自己也有点窘，对天花板咳了咳：“你注意点，我走了。”
　　“累不累？”
　　我愣，然后干笑：“还……好。”
　　他跟我点点头，凌乱的金头发随风吹动，一汪碧水似的眼很轻缓地看过来：“累了要休息。”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弹吧，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