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乐忙说:“还没。”
沈戈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那就再等会儿。”
他们各自低头喝着手中的饮品。
凌笳乐杯里的果茶加过两次水了,他刚才尝了一口沈戈的青梅酒,比他的果茶有滋味。
他看着沈戈时不时低头浅尝一口梅子酒,因为辛辣与酸甜的刺激到舌上的味蕾,每喝进一口后,那副薄唇都会稍用力地抿紧,喉结一滑,一口酒吞进肚,那两片嘴唇又会回味似的微微启开,用嘴巴做一个轻巧安静的深呼吸。
凌笳乐感到自己的舌头越发的馋了,嘴里总像欠了些滋味儿。他再次将手伸向果盘。
沈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只手已经碰上一根牙签,又缩回去。
“要不,我给你洗个苹果?”沈戈看眼那所剩无几的果盘,七零八落的水果泡在鲜红的西瓜汁里。
凌笳乐眼睛一亮,“好呀!我问过医生,睡前要是嘴馋了可以吃苹果!”他顿了顿,又说:“麻烦你了。”显出一点点腼腆 。
沈戈不由笑了。凌笳乐真是他见过的最爱吃水果的人。
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洗好苹果就回来了,坐到餐桌前削果皮。
他用的是那种手动的削皮器,每动一次手腕,刀片便刮下一段果皮。
凌笳乐看他削了两下,问道:“你会那样削吗?”
“哪样?”沈戈停下手。
凌笳乐比划着,“就是那样,用小刀这样转着削,能削出特别长一条螺旋形的……”
沈戈刚想说“这有什么难的”,就听见凌笳乐补充道:“就是张松后来给江路削的那样。”
沈戈低头飞快地甩了几下腕子,将出落得白嫩嫩的苹果递给凌笳乐:“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用那种落后的工具?”
凌笳乐接过苹果,在上面“咔嚓”咬了一大口。
“吃完就睡觉吧,这边离片场远,明天得早起。”
凌笳乐点头,嘴里清脆地咬着,沈戈看着他转眼就把一颗小苹果吃到半颗,嘴唇完全给吃湿了。
沈戈无意识地将食指指节抵在唇上,轻轻地吮了一下。这苹果买得好,真甜。
“要好好刷牙,正好家里有没开封的牙刷。”
凌笳乐还是点头,嘴巴和脸颊一动一动,“咔嚓咔嚓”,三秒后,所有动作都停止了,静谧倏然而至。
沈戈和他同时意识到问题,视线猛然一顿:“……那什么,你没带换洗衣服吧?”
凌笳乐偷偷摸摸地瞟他,低头把剩下的半颗苹果“咔嚓咔嚓”全咬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穿你的不行吗?”
沈戈的手指摸上酒杯,含义不明地晃动着,只剩一杯底的金色酒液悠悠打起转儿。
杯底磕到桌上,发出“嗒”一声脆响——“行啊。”
沈戈向凌笳乐介绍了自家的浴室:“这里是热水,这里是凉水,我一般拨到这个位置……”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旋身,把换洗衣物放到墙角的架子上,视线在那从淡蓝色拖鞋里露出来的脚趾头上掠过,“……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关上门,在门外傻站住,直到听见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才像被什么从后面撵着似的快步离开了。
凌笳乐竟然真的叫他了,一尺来宽的门缝里传来急切困窘的低呼:“沈戈!沈戈!沈成成!”
沈戈匆匆赶来,不敢凑太近,同样用低声回他:“怎么了?”
门后探出两条被打湿的白胳膊,拎着两只塑料包装:“这两个怎么一样啊?”
“就是一样的,一个快用完了,一个是新的。”
“啊?那怎么分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
“不用分,二合一的。”
“啊?”
“……洗头发洗身上,二合一。”
“啊?!”门缝里探出一张红扑扑的湿脸蛋,盯着他那头乌黑茂密的寸长头发,睁圆的眼睛显示他受到严重惊吓。
沈戈很是过意不去,换上运动鞋飞快地跑下楼,奔出小区,依照凌笳乐提前嘱咐好的,在小李的车里找到他的化妆包。
他没忍住,就着路灯打开拉链,只看了一眼那些精巧的瓶瓶罐罐就立刻将拉链拉好,但是那些优雅的香气好像已经飘到他鼻子里了。
他喘着粗气将这只化妆包递进门缝,水蒸气携着廉价而猛烈的香味涌出来,把他熏红了脸。
他还是跑太慢了,害凌笳乐只能用他那些粗糙的玩意儿。
凌笳乐洗好了,又是一副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样,手臂上挂着换下来的衣服。
沈戈的视线只敢往上走,看到他湿着头发,发尾时不时掉一滴水在肩上,再被吸进白T恤里,意识到他家还缺一样东西:“吹风机!”
凌笳乐不甚在意地晃了下脑袋,细碎的水珠溅出来,“没事,夏天一会儿就干了。”紧接着他用挂着衣服的那只手提了一下裤腰,羞涩地笑了一下,“还是肥。”
这是沈戈衣柜里腰身最窄的短裤,他一再强调这裤子买来一下水就缩得没法穿,意思是几乎没穿过,可以认为是新的。
内裤就没有洗过一次缩水的了。凌笳乐再次羞涩地提了下裤腰, 另一只手则始终背在身后。
沈戈洗的是战斗澡,五分钟就结束了。他先去爷爷奶奶的房间里看了一眼,阿大的呼噜声比小李的雄壮多了,并富有节奏感,只是偶尔会戛然而止,把人的心脏都攫住了,赶紧奔过去查看。
他将耳朵贴到阿大的口鼻前,下一刻,那雄壮的胡噜回来了,就在他耳边,吓他一跳,也让他放心。再绕到奶奶那边,也是把耳朵凑过去,微弱且规律的吐气呼到耳廓上,沈戈今晚又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之后他又去了阳台,将窗户大敞开,对着黑夜吸了支烟。
他本来是没有烟瘾的,这会儿必须得抽一支。
他的心事总是压得很深很深,深到足以让他在听完凌笳乐故作轻松的讲述后依然可以自如地谈笑,而不是嗟叹咒骂,甚至痛哭流涕。
这会儿他得靠这缕含了尼古丁的轻烟把那些郁结一点一点地引出来,再从嘴里吐出去。
他对于烟草的经验太少,抽完烟才想起什么,忙又回浴室重新刷了一次牙。
再出来时,又想起什么,去阳台瞧了一眼,一只三角裤很隐蔽地挂在衣架最深处,竟然是红色的。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伸出手指杵了一下,凌笳乐的内裤被他碰到地上。
沈戈惊恐地回头张望,然后飞快地捡起来冲进浴室,一沾水才发现凌笳乐根本没洗干净,稍微一搓就搓出泡沫。
他认真地打了一遍肥皂,再尽心尽力地搓洗干净,直洗到一个肥皂泡都没有,最后再用蛮力一拧,轻软的布料被他拧成一根硬麻花。
这样折腾一遍,他的心里用“乱七八糟”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他无声地推开自己的屋门,熟悉的房间里多了一个熟悉的人,组成一幅奇妙陌生的景象。
凌笳乐站在他的书桌前,背对着他,低头翻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潮湿的发尾。
这样挺直的脊背和后颈的弧度让他瞬间想到他们第一次试镜的那天。
他的心很奇妙地安宁下来了,走进屋把门关上,凌笳乐回过头看他,手里举起那本书:“这是你的课本吗?”
沈戈走上前,抬起手,在他微湿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一把。
从凌笳乐微微睁大的眼睛来看,他这一举动应当是逾矩了。但是很神奇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慌乱,手指从容地从他的湿发间穿过,“还是有点湿啊……”
他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干燥的毛巾递过去,“好好擦擦,湿着头发睡觉不好。”
凌笳乐不做声响地接过来,用眼角轻轻地看他一眼,在头上一下一下地揉起来。
沈戈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嗯,大学课本。”他把书放回书架上,和其他课本摆在一起。
沈戈只有一个枕头,让给凌笳乐了。他还想换新床单和新枕套,被凌笳乐制止,埋怨他:“你怎么这样啊?”
他觉得沈戈太见外,有点不高兴。
沈戈看看他,把刚找出来的床单又放了回去。
“那你枕什么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有个好办法。”沈戈一边在衣柜里翻找,一边颇神秘地说道,但是马上他又懊恼地自言自语,“哪儿去了?”
他翻到衣柜最上面,老式衣柜几乎要顶到房顶,连他这种个头的人都得使劲踮着脚。
脚腕伸直了,外脚踝的筋骨顶出漂亮的一道脊,小腿肌肉抻长了,往上提,纤长的肌纤维一束束藏在皮肉下,集结成精悍有力的线条,再通过膝侧的筋骨,与大腿上更强壮结实的肌肉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凌笳乐擦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了,他撇开眼,一只手滑到嘴边,有些用力地咬了一下,再调转回眼神,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是不是练过田径啊?跳高之类的?”
沈戈惊讶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中学的时候确实练过一段时间的跳高,在校队,不过步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他十分惊奇,“你怎么猜到的?还是我跟你说过?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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