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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真军 (四面风)


  时隔二十多年,这桩事对王序而言,已经成了岁月留下的无数砂砾中的一颗,早就不值一提。他之所以会把这件事写进剧本里,只是因为他急于为自己之后的行为找一个缘由。
  凌笳乐曾向他请教“林宏之死”给江路带来什么冲击时,他也只是强调了“对死亡的恐惧”。
  凌笳乐多问了几句与拍戏无关的,他就不耐烦了,“那会儿的自杀率那么高,有人跳楼很稀奇吗?别说自杀了,以前的人冷不丁说死就死了,除了家人记得,身边的人闲谈几年,能留下什么痕迹?你还指望他上一下热搜不成?”
  然而就在刚才,他拍完了那些尖叫,竟在炎炎烈日下狠狠打了个寒战。
  那夏日里的刺骨之寒又回来了,穿过二十多年的光阴,以一种俗世之人无法参透的恐惧与不安将他深深地笼罩起来。
  王序忽然想起来,其实他当年为那个始终不甚相熟的同窗痛哭哀悼过,他自己都忘了。
  “导演?导演?”
  王序猛一转头,看向自己的助理。
  导演助理愣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便小了,“导演……这一条过了吗?”
  王序看眼场中,那些扮演“同学”的群演们都看着他,躺在地上的“林宏”也偏头看向他。
  那种极度的恐惧与不安又来了,“过,过……”他潦草地摆手,转身就往场外走。
  导演助理追在后面汇报情况:“给闵老师找了辆车,闵老师没有要司机,自己开车走的。梁制片刚才打电话来问,知道闵老师这么快就走了,好像有点不高兴,说您收工后给他回个电话。”
  王序本来就要给梁制片打电话。
  “老梁,有新消息吗?”
  “没有,这种偷偷查的东西,又隔了这么久了,查起来很麻烦的……”梁制片拿出他忽悠投资人的本事。
  “老梁……你给我说实话。”王序有些腿软,左右看看,没有椅子,直接坐到台阶上。
  “……什么实话?说得好像我骗你似的,我这可是费力不讨好了啊——”
  “那你为什么非得叫闵淮安过来!”王序扬高了声调。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梁制片说:“……张明松早就出国了 ……”
  “不可能!”
  像是要极力说服他,梁制片一条一条给他讲:手机号是用张明松的身份证办的,那会儿张明松已经出去好几年了,身份证可能是让别人捡了或者怎么着的,就被倒卖了。
  “这种事多得很,一般都是做些违法的事,要不然也不会都查到手机号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那种情况,就是放到现在也不好混,出国是个好选择……俄罗斯那么大,万一还起了个外国名,不好找啊……”
  王序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来,电话里那句“应惜眼前人”的苦心衷劝,他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拍完最后一个日常镜头,王序让两个演员先不要动,凌笳乐和沈戈便老老实实坐在“新家”的餐桌旁,守着两盘凉菜等他指导。
  王序拖过一把椅子,和他们一起坐到桌旁,拿起凌笳乐面前拍戏时没有用过的筷子,夹了一箸凉拌黄瓜送进嘴里。
  凌笳乐有些不安地看眼沈戈,沈戈安抚地看他一眼,起身拎起暖壶,给王序倒了杯水。
  王序摸摸杯子的温度,拿起来喝了一口,再将杯子轻轻地放回桌上,终于抬眼看向他们:“对接下来的戏有什么想法吗?”
  接下来的戏……安稳的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沈戈微微压平了唇角,唇畔印出两道与他这个年龄不甚相符的沧桑纹路。
  凌笳乐飞快地瞄他一眼,下意识抿了下嘴唇。
  王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你们每天收工以后就只谈情说爱,不讨论一下剧情吗?”
  凌笳乐脸上一热,窘迫地回道:“讨论的,我们平时聊的都是戏里的东西。”
  王序淡淡笑了一下,“哦,那聊出什么来了?你们自己也得动脑筋是不是,不能每次都是我来想办法,想出的办法你们又不喜欢,反过来还要怪我。”
  沈戈微微皱了下眉。
  他同剧组的场工们混得熟,听说剧组最近闹起怪事。“张松和江路的旧家”那间屋子,拍完搬家戏以后就锁起来弃用了,这几天却频频在夜里亮起灯,最后有胆大的人过去一瞧,才发现是导演坐在床上抽烟。
  “那张床上还铺了铺盖,导演不会晚上就睡在那屋吧!”那名场工当时惊诧的语气与神态,沈戈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者又有什么不理解的不赞同的不认可的,都可以说。”王序看起来很像故意找茬。
  “没有不认可的,都理解。”沈戈回道。
  王序点点头,又低头夹了筷子凉拌黄瓜送嘴里。
  凌笳乐看看沈戈,得了对方一个眼色后才说道:“导演,我们想着,就是,我们可以在戏外尽量少见面,就像张松和江路接下来这段时间一样,可能……能利于找情绪。”
  王序低着头咀嚼,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淡淡地说道:“好。”便起身离去了。
  沈戈唇畔那两道纹路更明显了,凌笳乐将手轻轻地盖在他的手背上。
  当天晚上,在几名场工的协助下,沈戈搬到技校另一片区域的宿舍楼里。
  张松的生意不顺,以前打点好的那些混混全都翻脸不认人,三天两头地找他麻烦。他没法出摊了,只剩在照相馆看店打杂的那点收入,连从前的零头都不到。
  人们手里的相机多起来,照相馆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没多久照相馆的张大爷就回老家养老,张松便把店盘下来,动用了一部分积蓄将它改成小饭馆,卖卖烧烤和小菜。
  他有想法,也勤快,开张第一个月就开始赚钱了,店门口摆了台卡拉OK机,每天都有人过来围着唱歌,顺便点点小菜和啤酒,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关门 ,却不肯让江路来帮忙,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江路也上班了,在一家待遇很好的事业单位,宣传科。工作清闲,福利好,有保障,是个好工作。而且他是办公室里唯一的本科生,评级涨工资都会优先,前途可谓光明。
  他终于长成他父母希望的样子,起码由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老父亲老母亲还是舍不得这个独生子,江卫国虽然嘴上仍然不肯让江路回家,“除非他能改掉!”但是徐燕总给他塞钱,说是江卫国默许的,“工作也是你爸爸托人找的,他就是嘴硬!路路,你就跟你爸爸服个软……唉,你啊,怎么长大了就不听话了呢……”
  每月一次的电话总在最后陷入这样的僵局。
  江路工作后的第三个月,他提前接到徐燕的电话,“路路!你赶紧回来!你爸爸要寻死了!”
  寻死!江路听到“咣!”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猛地一颤,低头看到话筒吊挂在半空中,摆动着撞上柜门。
  江卫国下岗了,徐燕也下岗了,夫妻俩在同一家工厂上班,成为同一批下岗职工。
  两人在家哭天抢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兢兢业业为厂里贡献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
  “这可怎么有脸活下去啊!”江卫国上吊未遂,脖子里留了一圈淤痕。
  这已经要了他的命了,难道让他们两口子像谭平两口子那样去摆地摊吗?那都是外地人干的活,本地人去做小贩,说出去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
  “四十岁的人了,除了进工厂我们还能干什么?以后我们吃什么?路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啊!本来还要给你攒钱,这下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江路这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回家,迎来的就是这样的哀嚎与眼泪。一年未见,父亲就老了,母亲也也老了,他们衰败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忧伤,这是他平生从未预见过的父母的无助与无望。
  江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翻了好几个抽屉,想找些钱给父母拿过去。也许手里攥着些钱,心里能踏实些。
  张松今天回来得倒早,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
  他们两个同几年前都不太一样了,江路的头发越理越短,脸比之前瘦了些,越发显得成熟能干了。张松则蓄起头发,不再天天顶着个小流氓似的寸头,也不再整日穿着花衬衣和牛仔裤,而是像个小老板似的穿起了西装,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只是今天他回来时,发型乱了,衣服也皱巴着,江路最近对他这副模样很熟悉了,微微一怔,“又打架了?”
  张松没有说话,径自坐下来对着茶壶嘴往嘴里倒茶。
  江路忙给他拿了个杯子,并随口问道:“咱家的钱放哪里了?我给我爸妈拿点儿过去——”
  他的话不知哪里说错了,张松忽然暴怒地站起身,将杯子重重掷到地上,“你他妈很有钱吗?cao!是!你现在可是领工资的人了!”
  江路惊恐地看着他。
  张松的饭馆被人砸了,已经不是第一次。江路对此一无所知,就如对张松这段时间带回家的那些伤一样。
  张松这个角色突然变成一个坏脾气的人,却无人敢提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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