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来由的,沈戈的心脏怦然一动。
难怪人们老爱说摘星星、摘月亮,这一刻,沈戈真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星星都摘给他,只要他想要。
……
“你想要什么,我补偿给你,行吗?我给你做牛做马,小路!求你别再为这事和我闹了!我和你说过,她什么都知道,也同意!她就是为了城里户口才想和我结婚,碍不着我们!女人都想要孩子,我和她说了我生不出来,她过两年就会离婚的!小路,我都二十五了,村里像我这么大的老二都生出来了。我早晚得结婚,现在这个是最好的人选,你别逼我了行吗小路?”沈戈疲惫而烦躁地解释着,脸上的乞求让他生生矮了十好几公分。
凌笳乐哭得面部浮肿,嗓音彻底嘶哑,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行,松哥,这事儿没商量的余地。今天你听你父母的娶个女人回家,明年你就会听他们的日个孩子出来。”他突然发狂,随手抓起个什么东西朝张松掷去,用尽仅剩的一点体力:“张松!你王八蛋!你不是东西!你把我拖下水,你凭什么自己去结婚、你凭什么去娶女人!”
原来他扔出去的是张松的烟灰缸,这一次扔寸了,也不知为何沈戈没有躲,那玻璃烟灰缸砸到沈戈的肩膀,收音麦克风接收到他喉咙深处的一声闷吭。
“停!”王序亲自跑过来检查沈戈有没有受伤,扒开衣领看眼肩头,有些生气地骂道:“傻了你!躲不开吗?”
沈戈还真的躲不开,刚才那一镜里,凌笳乐那仇恨的目光看得他一哆嗦,让他险些当了真。
他的视线越过王序看向凌笳乐,凌笳乐独自坐在床上,垂着头,小李给他递纸巾擦脸,被他一把推开。
随组的医生被喊过来,按着他被砸的地方问:“这样摁疼吗?”
疼,疼死了。凌笳乐始终没有过来关心他。
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凌笳乐才从江路那里缓过来,让小李喊沈戈上来。
他躺在床上,一直喊热的他竟然在肚子上盖了条薄毯。
他委屈而羞愧,拉着沈戈的手像是要道歉,被沈戈制止,反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被砸伤的人是凌笳乐,需要他的好声安哄。
“疼吗?”他的声音依旧是嘶哑的,他今天喊了太多条了。
沈戈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不疼,真的,正好砸到肉上,没伤筋没伤骨就不疼。”
凌笳乐眼里一热,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沈戈弯下腰,手掌轻轻罩到他的左腹,“小李说你胃难受?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凌笳乐终于忍不住了,抱住他的胳膊把脸埋上去。
沈戈感到胳膊被他的眼泪打湿了。
小李很怕沈戈生凌笳乐的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眉间那几道隐忍压抑的纹路惊了一刹。
“唉!”他忿忿地一跺脚,转身出了门,把私密留给他们两个,心里连连叹气,真是拍的什么造孽电影啊!
第83章 旧病重犯
江路第一个想到能去求助的,是他们的小团体。
以前江路游走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始终像个外人,毫无归属感。是张松带他找到组织。和从前那些怎么融也融不进的集体不一样,这个组织立刻热情地接纳了他。
但是在张松结婚这件事上,平时对他最好的红大姐说他错了,不止红大姐,其他人也都说他错了。
“你怎么这么轴呢?你别把它想成是结婚,你把它想成是合作、是交易,一张结婚证换一个城市户口,多合适的买卖,谁都不亏。”
“松哥都二十五了,家还是农村的,拖不起啦。他现在不和这个结,回头也要和别的结,到时候找的就不一定有现在这个好了。你没听说xx街的小许吗?娶了个厉害的,天天盯贼似的盯着他,见他跟男的稍微凑近了多说两句话回家都要摔碗。”小军纯粹把这事当笑话讲,“哎你们听说没,小许现在每次买碗就买两只,说多买多砸,要破产啦!小路,你想让松哥以后也找个那样的母夜叉?”
“就是!我听松哥说那女的特明事理,知道他有爱人就同意婚后分居,也不多打听,彩礼还要的少。以后她见不着你,你见不着她,你当她不存在不就得了?碍不着你们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碍不着什么?
“他要是能明白不就没事了吗?关键是他想不明白呀!” 一直喜欢张松的小上海就更阴阳怪气了。他不是上海人,只是家里有人去上海做生意,经常带一些时髦的东西回来。
他冲江路哼了一声,“小市民的局限性。”
一直坐在旁边闷头抽烟的张松终于说话了,是冲着小上海的:“行了你,你一买来的城市户口连小市民都够不上呢!”
小上海被他堵得脸上一时红一时白,旁边几人就爱看他被张松甩脸后还锲而不舍的劲儿,一起哄笑起来。
江路冷不丁站起身,控制的脸色不肯让自己以脆弱示人,只是嘴唇微微哆嗦:“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好笑的事吗?”
一群笑声沉下去,张松看眼他脸色,也是强忍着情绪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 “不是笑你。”又道:“我就说别问他们,你非得问,他们哪有正经的?”
原来连张松都没怎么当回事。
身边太多例子了,他们认识的那些人,到了年纪哪个不是瞒着家里或者被家里逼着,和一个不知情的女人结婚去了?
张松同那女人说了实情,他还得算这里面最光明正派的那一个呢!他甚至还保证不会和那女人睡觉,不要小孩,传宗接代都省去了,多无私,多爱他!
江路可是知道黑灯舞会里有几个连孩子都有了呢,他们不照样想跳舞跳舞、想唱歌唱歌、想找男人亲嘴就找男人亲嘴嘛!那些女人知道吗?可能吧,可她们有什么办法呢?果然是不碍着什么!
他们全以为只能这样、就该这样,如此理所当然。那和他们唱反调的江路呢?自然就是不懂事耍小性了。
“我们怎么不正经了?”红大姐他们哄笑着问道。
小上海早忘了张松刚才怎么挤兑他了,笑着想拍张松的肩,被张松躲开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哎,你得说清楚,我们怎么就不正经了?”
僵立着的江路猛地扬起一直紧攥的手,架在桌腿上的圆桌面被他一把掀翻,盘盘盏盏连带一桌的饭菜汤水扬到半空中,波及到坐在桌边的每一个人。
“松哥!你要是管不好人就别往我们跟前带!什么人呀这是,我这大衣是羊绒的,没法洗的!”
江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个圈子的朋友啊,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张松的家属。
这一组镜头凌笳乐拍得极为投入,他自己的戏几乎全部一条就过,这在王序的标准下简直是奇迹。其他演员包括沈戈在内,全都在拖他的后腿。
两名主演之后还有戏份,还不能去换衣服,只是用毛巾把沾在衣服上的菜叶擦掉,前襟的油渍都要留着,后面镜头要用。
沈戈一边擦身上一边偷瞟凌笳乐,十分小心地往他那边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凌笳乐在胸口搡了一把:“你身上有烟味!”
沈戈堪堪在他一闪而过的眼里看到怨恨,倾斜的上半身倏然退回去。
之后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棚,两人回到“张松与江路的家”。
为了向张松表明自己不是“耍小性”,江路开始绝食。
他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张松端着饭求了他几次,见他始终一动不动,终于耐心告罄,将饭碗“咚”地一声放到桌上,“爱吃不吃!”然后就出了屋门。
面朝墙壁躺着的江路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和最后关门的那一声“咣!”,眼皮一颤,从眼珠上刮下一层泪水。
凌笳乐拍完最后这个特写,导演喊了收工。
在场的人都在收拾器械,移动空调都关上了,小李爬到床上把盖在凌笳乐身上的厚被子掀开,“笳笳,我们走吗?”
凌笳乐面朝着墙壁瓮声瓮气地说:“再等会儿。”
又有一只手触上他的肩膀,比小李的手要大一些、暖一些。那只手小心地搭上他肩头,轻轻使力,想让他转过头来。
凌笳乐猛地翻过身扑进他怀里,很是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真走了。”
沈戈如释重负,立刻搂住他:“怎么会!”
只有小李最清醒,忙环顾四周,顺便用身体挡住他们,低声催促道:“好了好了,赶紧分开吧,别被人看到!”
回宿舍的路上,小李说:“那桌子看起来真沉,我还怕笳笳掀不动呢!”
他语调活泼,故意活跃气氛,但是另外两人都没有接话。
回到宿舍后,小李去食堂买饭,留沈戈陪着凌笳乐。两人并排坐在床上看一本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一两句台词。
凌笳乐将头轻轻靠到沈戈肩上:“我今天特别佩服江路,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所有人都说是我错了,我可能就真以为是我自己错了,就认了。”
沈戈搂住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你呢?你觉得江路做得对还是张松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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