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安坐的则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画着淡妆,眉眼很清澈,只是面容有些暗淡,好在米白色的衬衣减弱了这种无光。
等三三两两的人散尽,封贸便从车上下来,一双长腿气场应是不输宋易权,他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护着车上的女人下来。
“我已经预约了周医生,他也说可以到家里面给您看,您非要上医院来。”
女人把手轻搭在他手背上,嫣然一笑:“早知道你也跟着来,我就不到医院来了,总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今天小祷在等着你去看他吧?”
“他长大了,不会再因为这个生气,我会另找时间去,倩姨也不要再说这些话,很见外。”
何思倩有点暗黄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
车窗外的街景在向后退,路程也在一点点缩短,宋易权无言靠在司机后座,安静看着他膝盖抵住座位的腿,无论他肌肉怎么用力,得到的结果无外乎动弹不得。
他双手十指交叉,瞬息之间思考众多。
如果这个世界里的“宋易权”就是他,那么腿上组织受损程度也应该相同,他当初有机会再次站起,但是可笑的自尊和挫败感拖住了他。
这一次,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难忘的日子,开新了!
☆、家人
自他们上了车,宋新涵虽不出一言,可是目光一直通过后视镜锁在宋易权的身上。
他从病床上睁眼之后没发过脾气,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出口,就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宋新涵不免害怕他会不声不响做出什么来。
察觉到那两道关注的视线,宋易权抬眸淡笑,眸底带光,幽幽若穿过树缝投下来的斑斓。
宋新涵多少舒心,转而却看见宋易权的脸色变了,忽然眸光凝结,不过也是短短一刹那罢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询问刚落下,宋易权的注意力已经从外面车的残影收回,眸色如初。
“没什么,见到一个朋友。”
一个让他从高处摔下来的朋友。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坠落是意外事故,只有来自外面的他和书中后来的自己知道,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临时起意。
他这人恩怨分明,看得透并不等于成为了圣人,前夕的账可以一笔勾销,今后要是再生事端,一分一毫也得等价。
因为他成了书里面的宋易权,接到了一次涅槃重生的机会,说来新奇,宋易权连“能不能回去”这个问题都没有过多的犹豫。孑然一身,呆哪不是呆。
眼看马上要到家,宋易权整理好心绪,向宋新涵平摊双手:“姐,现在可以给我看诊断书了吧,我怎么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一样。”
宋新涵不由抿紧唇线,她看着那些字都受不了,何况是患者。
“其实看不看也无所谓,是‘下肢瘫痪’,对吗?”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变化不大,基本上处于同一条线上。
宋新涵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拧成一根麻绳,她沉默半晌,又着急道:“易权……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发达,你不要想太多,国内不行我们就到国外去看,总会……”
“姐,我知道,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宋新涵犹豫许久:“你出事之后,爸他……”
宋易权知道她想说什么事,便自觉接了她说不下去的言辞,心平气和地道:“这样的事我不会怪他,本来也不是木料的问题,至于以后的路,我也会一一告知。”
文里的宋易权是雅木集团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他一直隐藏着,直到再度发生意外才被揭晓。
而令人歆羡的身份却变得特殊和尴尬了,这次花巨资搭建的秀台木料都是由雅木提供,导致宋易权跌落的那一块自然就成了宋洋的心病。
其中的弯弯道道一时半会也不能解决,只好循序渐进了。
宋新涵莫名觉得他陌生,明明态度恭敬,日常的交流却像远在云端。
“姐,你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难不成是打算蓄势待发?”宋易权连微笑都有一定的弧度,恍如特意计算过似的。
好在他嘴和以前一样利索,宋新涵暂时放下戒备,忍不住笑出声:“让你清静两天你还觉得不舒服,非要我揪着你耳朵和你说话才觉得好受?”
“这倒不必。”
你一句我一句的简单说笑,二十分钟也到了家门口。
郊外、独栋的法式别墅。
门前早有人等候,宋易权由司机和老管家王叔扶下车,又坐到宋新涵稳住的轮椅上。自我照料的生活过习惯了,现在这些优待反而束手束脚。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两人在门口,院里的花香迎面而来。
“上个月我回来的时候,姐还在走访,这话是不是该有我来说?”
听了这话,宋新涵自然地拍了他的肩膀,拍完又感到无措。
“妈等着急了,我们先进去吧。”
“爸在公司?”
“今天会提前回来。”
宋易权了然。
高调典雅的水晶灯悬挂在头顶,二人从琉璃溢彩下通过,见到了沙发那边一人一金毛。
“易权,怎么样 ,有没有很惊喜?”
宋易权都没再向前移动,沙发上的男人一蹦站了起来,虽说天热,光线强,但是在室内戴墨镜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面前这个时常分不清场合热情的男人是宋易权合作多次的摄影师,也是要好的朋友,关系算铁。
陈益生常年在外奔波,五湖四海地走,皮肤依旧白得反光,一颗尖尖的虎牙也额外耀眼。
他把眼镜摘下,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姐今天护驾辛苦了,快坐,快坐。”
倒也是不见外。
宋新涵安置好宋易权,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听他们俩讲话。
想到一些后来的事,宋易权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问他:“特意蹲点为我接风洗尘?”
“可不,我在这坐了两个小时,西瓜都吃两轮了,你才回来啊?”
他说话也不忘揉着金毛的头,他的手法娴熟,脖子上带着金色小牌子的金毛把脑袋贴上去,同时斜着眼睛望宋易权。
“那真是辛苦了你,这是金毛双胞胎强子?”宋易权辨出小牌子上的字,说。
陈益生轻轻提起金毛的耳朵:“强子弟弟,来,这是易权哥哥。”
宋易权轻笑出声。
“易权回来了!”
欣喜的一声期盼进入耳中,他回头看着疾步而来的妇人,乖顺地道:“妈。”
马慧颖双手激动,漫无章法将手背上的水渍擦在围裙上,两眼梨花带雨,不由分说搂住宋易权的肩膀。
抽泣着说:“妈妈等你半天,闲不住就去煲汤,饿不饿,我去盛。”
半百的人脾气还像孩子一样,马慧颖从小习芭蕾,即便是面上带纹,也十分优雅。
只是面对这么超标的母爱,宋易权略感头疼,他现实中是个孤儿,太深的羁绊还不习惯。
“妈你别忙了,在厨房伤着爸又要说,我不饿,你坐着休息会。”
宋新涵看母亲又要控制不住情感,也上前劝:“昨天医院里才见过,别搞得跟失散多年一样,让益生看笑话。”
马慧颖这才放过宋易权,揩去眼角的泪水:“益生在这吃饭再回去啊,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你们聊。”
陈益生求之不得,张嘴就甜:“谢谢颖姐。”
结果挨了宋新涵一记白眼:“占谁便宜呢?”
“我也不在这围着你们了,有什么事叫我,去厨房看汤去。”
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陈益生就随意了许多,直接靠在沙发上说话。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礼物送给你,猜猜是什么?”
宋易权左手搭在腿上,右手放在轮椅扶手,看着金毛,语音笃定:“你不是说它是你疼爱的儿子?”
金毛懵懵懂懂,还在用爪子扒拉地板。
“强子乖巧懂事,正好你休养这段时间让它陪陪你,而且我把阿布也送人了,留强子在家它看见旧物还会思狗。”
“怎么还把双胞胎拆开送?”
“阿布太皮了,你管不住,就送给朋友了。话说起来,本来我就要引荐你给那个朋友认识,现在就当强子阿布圆了心愿,但是以后也还是有机会的啊。”
陈益生满嘴跑火车,宋易权基本上让他一人自言自语去了。
说一会话的功夫,饭菜已经备好,陈益生果然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还劝宋易权添饭。
这么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宋易权对这个家的隔阂也少了众多,可本来减缓的心情在陈益生走的时候又再次倒退。
宋易权只不过抱着试探的意图问了陈益生他这个月的打算,得到的回答却出乎了意料。
下个月,陈益生要去北边拍摄,事自然没有问题,关键是和他一起去的人不对劲。
“乱套了。”
宋易权眸光凝重。
吃了饭,将强子交给管家照顾,在别人的帮助下,宋易权上了楼,进到那个本以为会陌生的房间,实际上无甚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