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吗?”
程辛苑想要吗,是他想要的吗,他想要赵寻越吗?
程辛苑心中一阵狂颠,被这个三连问惊到了。他随手推了赵寻越一把,转身上了三楼,含糊地说:“……哦哦知道了。”
赵寻越站在二层奇怪地看着程辛苑的背影,直到那人啪的一声关上屋门,他才小小地在心中握了个拳。
骗到“小程”了。发动机没问题,赵寻越都修好了,他就是想开自己的车,带程辛苑走。
回屋放下行李,赵寻越给程辛苑发微信,问他吃午饭吗,程辛苑说“待会吃”,赵寻越就下楼点了两人的饭菜,坐在餐厅里,一边吃一边等程辛苑。过了一会儿,程辛苑下楼来了,赵寻越很自然地拉开旁边的椅子,暗示他坐到自己这边,程辛苑没闹别扭,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我刚才给徐哥打了个电话。”他一边吃一边说,“是县派出所的小领导,卜哥的案子他一直在跟进,你以前……应该见过他。”
徐哥是四年前在火场一线的派出所警察,他们都来到马沟乡了,程辛苑还揣着点小心,不敢直接说出来,怕赵寻越忆起往事,心中难过。倒是赵寻越很自然地说:“嗯,有印象。”
“我跟他说我调回边境中队了,他今天刚好休息,待会儿也去墓地。”
“……”
赵寻越这回没接话,他以为来到马沟乡、去看卜安奇,是他和程辛苑的独处,是不属于外人的时间和世界,谁想在程辛苑这里,马沟乡并不是只有赵寻越一个人。
程辛苑以前有过一个感觉,在临尘县的赵寻越和在左城市区的赵寻越,好像是两个人,这个感觉是对的。
对赵寻越来说,左城市区是他的家,在那里他有双亲、有妹妹、有朋友,有从小到大赖以生存的一切,在那里他是安稳的、自信的、完整的,而在临尘县、在马沟乡时,赵寻越身边也有很多前辈和朋友,但总归有一些孤单和陌生。
他以前为什么总缠着程辛苑,因为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程辛苑下乡、扶贫、对果农敬礼,快乐自由又优秀,于是赵寻越产生了一点点自私的想法,想靠近程辛苑、跟他一起出警,甚至还对他有过分的幻想。他把程辛苑当作他在临尘县的全部世界,而对于在临尘县的程辛苑来说,赵寻越只是他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赵寻越嫉妒过司迁业和曹冲,好不容易离开临尘县,单独下乡了,赵寻越也理所当然不想让什么赵哥、钱哥、孙哥、李哥还是什么徐哥,插入他们两人的世界。
“啧,我好久不来了,这菜怎么这么难吃……”
程辛苑匆匆吃完米饭,撂下筷子对走神的赵寻越说:“我不吃了。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出发。”
是啊,真难吃。不能开一辆车、不能住同一个房间,连去墓地都不能独处,这顿饭可真难吃,简直味同嚼蜡,赵寻越想。
“……嗯,走吧。”
两人出了招待所,上了赵寻越的车。想着待会还要见到第三个人,赵寻越就心烦,一直不说话,程辛苑也沉默地看着车窗外,一路无言。
程辛苑不在的这四年,赵寻越有两次轮到下乡任务,每次都会来卜安奇一家的墓地。他在这场事故中学到的太多,每次来墓地,不光是缅怀旧人,也是审视自己。
程辛苑之前在朋友圈刷到的,赵寻越、司迁业和马全全的合影,就是不久前他们下乡时拍的,那次赵寻越就来过墓地,可程辛苑是四年后第一次来,他心里装的更多是怀念、歉意和哀伤。
车开了一小会儿,程辛苑中途下来,在一家葬礼用品店买了花束和酒。等到了墓园,两人停好车,徐哥已经在墓园门口等了。
“小程,好久不见啊。”
徐哥见到他们就打招呼,程辛苑赶紧说:“是,我上周刚回到边境中队。这位是我同事,赵寻越。”
赵寻越向徐哥示意,徐哥看了眼他的小腿说:“……哦,你是四年前冲到火里救人的吧?”
赵寻越下乡都是跟扶贫办打交道,和村派出所的人很少见面,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点点头说:“是。”
“唉……年轻同志啊,挺好的。”
不知徐哥在感叹什么,三个人一道,向卜安奇一家的墓碑走去。
“后来那个毒贩的信息,我们一直在跟进,但那个人销声匿迹,始终没有消息。”徐哥边走边说,“我们跟边境巡界员加强了联系,这几年,你们来巡界的次数也多了。”
这些情况司迁业跟程辛苑介绍过,卜安奇事件影响巨大,边境中队更重视巡界和打击毒贩。程辛苑听着听着,忽然看着赵寻越一眼,他想到跟赵寻越有血缘关系的毒贩,卢绪凯。
三人走到卜安奇一家的墓碑前,徐哥给程辛苑指道:“这是安奇的,把他和妻子、双胞胎儿子合葬在一起了,旁边是他父母的。”
程辛苑凝视着墓碑,走上前一步,弯腰把花束和酒放下。
墓地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埋在这里的人无法说话,来这里的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好像有很多情绪,必须在安静中消化。
程辛苑站在最前方,赵寻越和徐哥站在他身后。赵寻越望着墓碑,望着望着,出了神,想到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赵寻越的生母是在左城市区的医院里去世的。小时候,赵寻越每年都会去墓地看母亲,有时是赵昶安带他去,有时是他爷爷奶奶。随着赵寻越的年纪渐渐变大,对生母的印象越来越淡,他的家人也在遗忘这个女人,尤其他后妈嫁进来,给赵家带来太多的温暖和喜悦,人类本能地会遗忘痛苦,赵寻越也不愿总回忆生母。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给我留言的小天使们,这两天没见到你们呀,好想你们呀^^也欢迎大家给我留言哈~
第70章 一见如故的人2
就是这样一个被赵寻越选择关闭在记忆深处的人,在警校毕业前,在左城市区实习时,赵寻越无意中接触到了卢绪凯的案子,一下子戳中他心房。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生母回过临尘县,后来他母亲的双亲去世,跟老家彻底断了联系。赵寻越通过卢绪凯的案子,才知道他舅舅在老家还有妻子和孩子。赵寻越当时想,他要去临尘县看看,见或不见卢绪凯的家人尚且不说,但他一定要去那里。
赵寻越在警校的成绩一贯优秀,在市区实习时警队已经想把他留下,家里也默认他会留在市区,他第一次开口单独跟赵昶安谈这件事时,非常令人意外的,赵昶安竟然答应了。
那天他们父子谈了好久,那好像是赵寻越有记忆以来,跟他父亲说话最多的一次,因为赵寻越特意选了一个日子,选了他生母的忌日,跟赵昶安坦白心意。
他用固执、沉稳、和些许不安的语气,对赵昶安说明自己的想法,赵昶安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道:“……你去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惊异、没有挽留、也没有解释。赵寻越很意外,甚至反问了一句:“真的?”
赵昶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盯着赵寻越说:“……你和你妈妈,简直太像了。”
“嗯?”
赵寻越没料到这句回答,他回望着父亲,忽然觉得赵昶安的目光,有些陌生。
他们父子的关系一向生疏。赵寻越的生母去世后,赵昶安埋头工作无法自拔,小时候亲情的缺失是一辈子弥补不回的伤害,所以赵寻越对这个父亲,除了应有的尊重外,没有亲近。用赵寻越爷爷奶奶的话说,他爸爸是过度思念妻子,用工作麻痹自己,赵寻越对这话半信半疑,因为赵昶安从未跟赵寻越谈过他的生母,谈过他们的爱情。
赵寻越常常想,他作为亲生儿子,对母亲的记忆都淡了,赵昶安一个大男人,娶了新妻子,有了新孩子,还能对亡妻有多少怀念呢?所以赵昶安用淡然的声音说出“你们太像”时,赵寻越是惊讶,甚至是震惊的。
赵昶安眼中有复杂的光,那是赵寻越从没见过的眼色。赵昶安道:“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你和你妈妈,都太像了。”
赵寻越小时候去临尘县的记忆太模糊了,赵昶安又很少管他,尽管他后妈嫁进来、包括他妹妹出生以后,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女性的关心,但那时他的性格多少已经定型。这么多年来,他认自一直是“野蛮”生长,活成了一个自我的、独立的人,完全想不到赵昶安会说出这番话。
赵昶安走到窗户边,背对着儿子,赵寻越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赵昶安望着远方,静默半响,就好像要诉说一段漫长故事前,沉谧的序言。
“我在临尘县借调三年,刚到那里的时候,有一次遇到一个案子,是一位丈夫报的警。丈夫对妻子家暴,结果女儿拿砖头砸了父亲的脸,这位丈夫就报警了。报警的就是你外公,那个女儿,就是你妈妈。”
赵昶安背着身,赵寻越看不到父亲的表情,安静地听着。他第一次听到父母相遇的故事,带着点好奇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