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计划,不想给自己留后路。
开学也没有那么早,但游霄以去适应环境为由,决定要提前几个月离开。一直到了出行的前一天,他才约了何觅见面。
地点还在那个公寓。那里是他们这段关系的开始,也应该是他们的结束。
何觅接到电话的时候相当开心,游霄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更别提约他相见。
被游霄骂了那一次之后,他还是有在用护肤品,每天两次,比不少女生都要规律。为了脸上不留下味道,让游霄闻到不开心,何觅出门前特地再洗了澡,脸洗了两次,又换了新买的衣服。
公寓里润滑剂和安全套太长时间没用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何觅拐进超市买了一点,放在口袋里,然后才去了目的地。
用钥匙开门进去,游霄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竞赛结束之后,游霄都忙其他事情去了,不怎么上课,穿校服的次数急速锐减,今天也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何觅很喜欢他穿衬衫的样子,觉得这样的他矜持又贵气,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喊了声“少爷”,快步走到他身边去,坐下来,问:“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游霄在心里模拟过很多次这一天要说的话,但实际到了这个时候,第一句话还是有些难以出口。他捏着手机,扭过头来盯着何觅的脸,看何觅脸上的全心全意,和那一抹天真的笑意。
可能是他太久没说话了,何觅就先有了动作。他身子倾过来,用不快也不慢的速度靠近游霄,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传到游霄鼻子里,手也不知有意无意地搭上了游霄的腿。
手掌贴着裤子滑了一下,何觅说:“少爷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他无辜地问了一声,“是不好意思吗?”
游霄的不好意思,在过去的床事里经常出现,何觅习以为常。而他和少爷已经这么久没有做过了,今天突然要开始,少爷想必又犯了脸皮薄的毛病。
何觅的体重分担了一些到压着游霄腿的手上,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害臊地说:“少爷,我带了润滑剂过来,要不要先去房间里做准备?”
游霄却忽然推开了他,说:“不用。”
像是被他那句话刺激到了一样,游霄深吸了两口气,一反常态,郑重地和他说:“我有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何觅问。
游霄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何觅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因为出国对于游霄来说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游夫人就前段时间还带他出国玩了一趟。所以何觅还笑了一下,正准备说“玩得开心”的时候,又想到,如果只是普通的出国,少爷根本犯不着这么严肃地找他来谈话。
他脸上的笑容又收起来了,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出什么国?”他问。
游霄回答:“出国读书。去C大。”
“啊。”何觅顿了顿,问,“明天就去吗?”
“对。”游霄说,“手续已经都办好了,我明天就走。”
何觅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有什么反应。他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挤进很多很多想法,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
好一会儿,何觅才挤出一句:“我还以为少爷会上T大或B大……”
游霄说:“不会。我要出国,之前就计划好了。”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何觅有些茫然,又问,“啊,那以后少爷多久回来一次?阿姨去找你的时候我能跟着一起去……”
游霄打断他:“不能。”
他每一句都回答得很快,毕竟早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但对何觅来说,这么果断的回答,听来不免有点绝情的意思。
何觅问说:“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了。”游霄说,“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要和你断个干净。”
何觅眨了两下眼睛,速度很慢,眼泪忽然就这样泛了出来。突然之间接受这样一个消息,对他的冲击性还是有些太大了,他左右看了看,仿佛想要找什么东西,接着目光又回到游霄脸上来,求证一样地问:“为什么?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远了?我,我可以攒钱经常过去找你的,一个月一次可不可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看起来相当迟钝,也因此显得可怜无措。
游霄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庆幸,他之前没有告诉过何觅是正确的选择。在面对何觅的时候,他总会变得毫无原则,被何觅磨上几个月而妥协改变决定,再回到原点——他不想看到这种事的发生。
他直视着何觅的眼睛:“何觅,你不要来找我,最好明天登机的时候,你也不要来送我。”
“我做错什么了吗?”何觅急切地问,“我惹你生气了吗?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游霄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
何觅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嘴唇都发白了,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何觅。”游霄喊他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地放软了,“每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我是个垃圾。”
一向骄傲的游霄,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何觅被吓得六神无主:“少爷不是垃圾!不是的,和少爷上床我都是自愿的……”
游霄说:“我知道你自愿。你都是为了报恩,觉得让我发泄欲望也不是问题。”
他闭了闭眼睛,想到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就不由得喉头发紧。
一直以来,他都坚守着他那无谓的自尊,可耻的傲气,而不愿意去面对眼前的问题。
“我和你上床,不是为了发泄欲望。”游霄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何觅,我喜欢你。”
何觅呆住了,这四个字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但想来也是,一个一直在辱骂贬低你的人,忽然说自己喜欢你,如果是游霄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也难以想象。
他等了一会何觅的反应,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很好笑对吧?”
何觅张开了嘴唇,但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游霄好像是在对自己处刑,继续说了下去:“你可能觉得,我们在各取所需,但事实上,只是我在利用你的感情而已。”
“仗着你的感激,偷偷摸摸地发泄我对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感情。”
“不……”何觅微弱地说。
游霄却没有在意他的话:“一开始用冠冕堂皇的名义强迫你的是我,对你的身体没法控制住欲望的也是我。但后来,没办法面对自己,只能推卸责任到你身上的,也还是我。”
“想来那个时候的我——也不能说那个时候吧,就连前不久我都还是这样。”
游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真是个幼稚又恶心的人。”
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把自己做过的事都说出来,把自己最在意的面子扯下来,面对事实,面对真相。
游霄喉咙有点烧,这些话说出来,都似乎烫伤了他的喉咙。
但这和他曾经对何觅说过的话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没有办法承认我喜欢你,也没有办法推开你,只好用最恶心的话辱骂你,好像让你变得一文不值了,我就能够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值得我喜欢。”游霄逼着自己说,“但其实恶心的是我。真正不值得喜欢的人,是我。”
“何觅,就当做恩报完了吧,我们不要再继续了,以后你去过自己的人生,认识更好的人。”
他凝视着何觅:“你的感情很宝贵,不要再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好像他的和平世界突然被投下了一颗炸弹,何觅在这爆炸中无处逃窜,被炸得体无完肤。他甚至还有了一点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错觉,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用指甲掐自己。哪怕掐出了痛感来,他也怀疑,这是不是梦中模拟出来的感觉。
他试图想要催眠自己,但,近一年来游霄对他的冷淡疏远,对床事的抗拒,都在残忍地映证着游霄刚才的话。
令他无法否认。
“不是,不是……”他焦急地抓住游霄,说,“不是这样的,你没有错……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我做过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游霄道,“你没有必要替我辩解。”
后悔的感情像滔天大浪,凶狠地淹没了何觅。他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理智像无力的小船一样被打碎了,变得四分五裂。
一下子他顾不得许多,手指捏紧了,把游霄原本工整的白衬衫抓出一道道褶皱。
“少爷没有利用我……是我,是我在利用少爷!”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把自己掩藏了那么久的事情都说出来,好让游霄改变想法,“是我喜欢少爷,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了,是我一直在勾引少爷和我上床,和少爷没有关系!”
为了能够让游霄相信自己,何觅几乎是胡言乱语地坦白了起来,将他能回忆起来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倒出来。他说自己会买宽松露肉的衣服好让少爷对自己有欲望,说在少爷面前游泳是为了勾引少爷,说曾经遇到猥亵犯是想让少爷嫉妒才不反抗。但无论他怎么说,游霄都没有再开口,仿佛是在默认,他是为了帮自己开脱才找出这些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