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我而言,打架是太过遥远而陌生的一件事。
上一次打架是在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初中。
具体什么原因我记不清了,多半也不过是中二期与他人产生的小摩擦。
但随之而来的、长达一个多月的禁闭却令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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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三十多天里, 我睁开眼, 看到的就只有雪一般苍白的天花板和墙壁。
那个房间很狭隘, 只能容纳的下一张床和旁边的桌椅。
往空着的地方站两个成年人,就仿佛这个房间已经被塞满了。
门和窗都是锁着的。
窗户大概是被封死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推都纹丝不动, 只能趴在窗台的边沿, 看一看外边的阳光。
每次有人进来时,开锁的动作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这种噪音令本来就不甚愉快的我愈加感觉烦躁。
——像是夏天树上的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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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房间外的体验也并不能让我愉快多少。
我面对的是无休无止的询问和测试,关于“我为什么会动手打人”以及“我动手时在想什么”。
反反复复的询问让我厌烦。
想打就打了,哪那么多的为什么。
但他们像是拿着一个放大镜,严谨苛刻地解剖着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似乎是想找出一丝一毫, 关于我的情绪失控和我开始发病的关联性。
或者说,他们在寻找、确认我是个疯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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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因为心理医生再三确保我的心理状态很健康,我才得以“无罪释放”。
但从那天起, 我就再也没有和人打过一次架。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恐惧类似的心理治疗, 这最多只能让我产生一些不愉快。
只是我盘算了一下, 为了一时的痛快而承受长达一个多月的不愉快经历, 这买卖着实有些不太合算。
更何况,即便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打人,我也有无数种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再之后,当我逐渐成长为大家所认可的企业继承人时, “亲自动手打架”更成为了一件不必要的事。
和我类似的精英子弟们更觉得这是一种掉价的行为。
——真的想打什么人,也有无数人愿意为你做,而不必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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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我人生中第二次亲自动手打架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手和看着别人替你动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那一瞬间心底的解气和畅快,是无论围观多少次,都无可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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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先到这里结束,再说回“我打了严之哲”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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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打严之哲很久了。
这并不奇怪。
在我得知他对许知年做过什么之后,我脑海里就有这个冲动。
而在我和许知年建立起恋爱关系,并且感情日益深厚,这种冲动也变得更加频繁。
尤其在我看到严之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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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为,“想”和“做”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尤其是对我而言。
但事实证明,那距离很短。
短得只需要严之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我内心刹那间被愤怒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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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严之哲这么对崔高阳说。
“许知年?”他用不屑的口吻说,“你怕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搭的贱人罢了。”
崔高阳犹豫:“可是……我看姜总好像还挺在意他的。”
严之哲摆了摆手:“姜哥怎么可能对他认真,不过是玩玩而已。”
崔高阳仍有些迟疑。
严之哲又愤恨地说:“那个许知年,也真不是个东西,在我床上还总是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态度,看着有多清高,结果我一出国,他还不是马上就勾搭上了姜哥!”
“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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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知道仅仅是几句简短的语言,就对我产生这么大的杀伤力。
总之在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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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严之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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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理智还没开始制止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先一步遵从了我的内心。
我猛地推门而入,在严之哲和崔高阳诧异的眼神中,走到了两人面前。
“姜、姜哥……”严之哲在被吓了一跳之后,仿佛想对我说什么。
但我已经浑然不在意,我的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股怒火喷涌而上,那些我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猛烈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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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失控的时候。
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顺手捞起了茶几上的某样东西,朝着严之哲地头顶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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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伴随着玻璃破裂的声音,以及严之哲的惊呼声,我感受到了淋漓尽致的痛快。
仿佛我十几年来累积的不愉快,都从砸他脑袋的这一下中发泄了出来。
等我看到严之哲顶着一脑袋的红色液体时,才反应过来我究竟砸了什么东西过去。
是一瓶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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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之哲此时的样子很是滑稽。
他张大了嘴巴,像是被我吓到了,红酒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也许还参杂了一些血。
看到他害怕、惊惧的眼神,我突然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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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了。
也许有,也许没有。
我并不太能控制住自己当时的情绪和表情。
我只知道,在砸了那一红酒瓶之后,我胸膛翻滚着的暴怒和戾气并没有因此而销声匿迹。
反而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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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一秒,我走上前,抓住严之哲的脑袋,又往茶几上狠狠地砸了几下。
耳边响起了更多的惊呼声,我置若未闻。
严之哲尝试着挣扎了几下,很快又被我压制住了。
他也不敢还手,他从小到他都惧怕我,只能哭着向我求饶。
“姜哥,我错了!我刚才都是胡说的!”他哭得涕泗横流,“姜哥你饶过我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哭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砸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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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
也许我确实遗传了卫家的血脉。
那种疯狂的、凶残的暴力倾向,以及充满戾气的,想要伤害他人的冲动。
我也许,切切实实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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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和求饶都无法解救严之哲。
也不能让我的暴戾平息下来。
随着他的痛呼和崔高阳的尖叫声,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许知年也来了。
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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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诧异着看着满地的狼藉,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姜先生。”他喊了我一声。
我停下手,转过身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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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凶狠残暴,浑身上下都被戾气所包围。
连眼睛都仿佛变成了红色。
我看到他周围的人,有几个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的样子我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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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年没有动,他像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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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隔着几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看着他。
我忍不住想。
他会害怕这个样子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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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会怕的。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也遭受过暴力的、屈辱的虐待。
我的行为,仿佛又带他回忆起了那些不堪的遭遇。
他会恐惧、会害怕这一切。
也会害怕这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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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左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是一道陈年旧伤,早已痊愈,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疤痕。
痛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想起那一天,我妈面无表情地抓着那把水果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身体里。
在那天之后,她开始疏远我,避开我的目光。
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从那一天起,我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孩子对母亲的眷恋。
而是充满着恐惧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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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为什么,我觉得冷,觉得害怕。
而她无法面对这一切,她无法面对我恐惧的目光,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再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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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地看着许知年。
我想说:“年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我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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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可能是外面的人在窃窃私语。
也可能只是我脑海里的幻想。
但我分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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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
“你看,他果然是个疯子。”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病哦,我还是离他远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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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许知年。
我想起当年,我妈也曾这样看着我。
遥远的、沉默的。
只是这么看着我,却不敢靠近。
1678
我知道,她是害怕自己会伤害我。
就好像现在的我,也害怕自己会让许知年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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