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马上就要离开云京了,盛柏年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磨蹭下去,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他该找到程郁,与他说个明白。
盛柏年再见到程郁的时候,是在一个日落后的傍晚,程郁刚刚从桥上摔下去,他躺在桥洞旁边,望着头顶渐渐陷入黑暗中的天空。
盛柏年站在桥上,低头看着他,轻叹了一口气,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程郁看到盛柏年出现在自己的眼中,表情中透露出了一丝惊讶,他很奇怪盛柏年怎么会突然出现,不过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好像比平时更好看了一些,他回答盛柏年说:“刚才骑自行车追个人,为了躲车就从上面翻下来了。”
那辆自行车现在还躺在他的不远处,刚才盛柏年没太注意,还以为是一堆废铁。
程郁说完从地上坐起身,盛柏年一直看向他,也不说话,弄得程郁怪不好意思的,问他:“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盛柏年看他的目光让程郁觉得他好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总是调皮的孩子一样。
盛柏年仍是没有说话,他双手握着栏杆,在程郁你要干嘛的声音里,从桥上面也跳下来,不过比程郁幸运的是,盛柏年是平稳落地的。
他伸手把程郁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问了他一句:“不会疼吗?”
程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靠着身后桥洞上的石头,对盛柏年说:“没什么感觉。”
没有痛觉听起来好像挺酷的,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痛觉就意味着你的身体出现了任何状况你都不会了解,可能要等到出现大问题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不过好在他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没有痛觉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比较糟心的是,辣也算是痛觉的一种,从那场车祸以后,程郁就再也没有吃过好吃的麻辣烫和火锅了。
盛柏年今天来找程郁本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现在听他这样说,立刻把自己的来意给抛到脑后,他问程郁:“有去医院做过检查吗?”
“查过了,什么事也没有,”程郁见盛柏年好像还有一点不相信,继续道,“上回车祸的时候,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当时程郁恢复得太快,都有医生想要当场做一篇文章出来,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生命的奇迹。
盛柏年想了想,好像也是,有流浪汉从他们身边经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看这俩人都穿得不错,怎么跟他们一样要住桥洞了?
盛柏年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近距离打量,他将自行车从地上扶了起来,带着程郁往桥上走去,盛柏年顺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国?”
“还没有想好。”
程郁知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妄图想要将自己离去时对所有人的痛苦减弱到最小,但是其实无论他怎样选择,都是一种徒劳,他终将要与这个世界告别。
对程归远来说,他们分开了五年,这个儿子终于失而复得,他本来就对程郁怀着很深的歉意,再面对程郁的死讯,恐怕很难会接受。
而程嘉言,从他出生后一直与程郁相依为命,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就只有程郁,程郁这样突然间离开,他又会伤心到何种地步呢。
纵然程郁总是在向程嘉言灌输他总有一日会离开的念头,但程嘉言始终拒绝接受。
程郁偏头看了盛柏年一眼,发现他静静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程郁道:“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82章
盛柏年低声嗯了一声, 然后对程郁说:“是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但是我怕我与你说了,你会生气。”
“啊, 这样啊,”程郁点点头, 然后对盛柏年说,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盛柏年:“……”
盛柏年好不容易鼓起点勇气, 想要向程郁询问一下关于程嘉言的事,现在被程郁这样一说,他积攒下来的那点底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干瘪的外皮,根本唬不住人。
盛柏年也不禁奇怪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曾经的盛柏年杀伐果断,沉着冷静, 可是他现在每次一面对程郁的时候,就止不住的心虚,什么冷静,什么条理, 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程郁,盛柏年隐约能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有些不对, 但是他已经无力去改变什么了,而程郁又即将离开, 他也没有时间去改变了。
自行车从桥上冲下去,车胎已经严重变型,车链子也断裂了,这种情况下估计修车的钱完全可以再买一辆新的自行车了。
盛柏年推着自行车, 沿着早已经干涸的河道往前边的马路口走去,自行车的轮胎在石头上颠簸,发出一连串的叮了当啷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与桥上的汽笛声混合在一起,十分喧闹。
程郁身上的衣服被石子和树枝什么的戳得破破烂烂,盛柏年望着他膝盖上磕出来的窟窿,隐隐有深色的血迹透过布料正在缓缓地渗出来,盛柏年知道程郁不会死去,受的伤也会很快恢复,但是他想不明白程郁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境地当中,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不听父母的话,故意去追求刺激。
盛柏年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是个孩子就好了,他能把他打一顿,把他关在房子里,让他哪儿也去不成,可是程郁不是他能管教的孩子,更有甚者,在他们之间,除了刚见面的时候,到后来受制于人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盛柏年。
大概是因为程郁已经在想要离开他,不对回到从前抱有任何期待,而盛柏年却还在原地,想着他们或许还能同五年前一样,即使他到现在也没有找齐五年前关于程郁的全部回忆,甚至在这件事上,他得到的痛苦要远远大于快乐,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以为他与程郁之间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他也彻底放弃了,他们之前才是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盛柏年都必须坚持着,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天空上星斗寥寥,明月如霜,一泻千里,他垂下眸子,小声问了程郁一句:“程郁,你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啊?”程郁回过头,与盛柏年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你今天骑着自行车在这里追着一个从前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前些时候去帮一位死在家里的老人整理遗容,通知他的家属老人去世的消息,还有在杜城的时候,你去救赵家的老爷子,”盛柏年说到里顿了一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很快又继续说下去,“我后来找人去查过案发地,调过景区的监控,你是直接从跳下去的吧。”
之前盛柏年一直否认这个可能,如果程郁真的是从那里跳下去的,之后又怎么会好好出现在自己与程嘉言的面前。直到程郁跟他说了自己的秘密,他才突然间想明白那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够想到,就在他与程嘉言在半山腰上等待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程郁竟是又死过了一次。
每当想起这些,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生了锈、卷了刃的刀,在盛柏年的心脏上来回地拉扯。
有时候盛柏年会觉得,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
不过盛柏年的这个问题很好,很有内涵,程郁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盛柏年说:“拯救世界?”
盛柏年当然不信,他对程郁道:“别开玩笑了。”
程郁自认自己说的是实话,可是盛柏年不愿意相信,他也没有办法。
盛柏年以为程郁是不想对自己说,他如何也不能把程郁现在做的事与拯救世界联系在一起,他渐渐将话题引到了程嘉言的身上,他看了一眼程郁的身后,从那天程郁失踪了一天一夜回去后,程嘉言就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总是跟在程郁的身边。
要盛柏年说,程嘉言能这样一直跟着程郁也好,省得他总是胡来。
今天他怎么放过程郁?而程郁也是真的没辜负程嘉言对他的重视,他的小尾巴一不在,程郁就能把自行车给冲到桥下去,盛柏年问他:“程嘉言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程郁道:“想跟出来来着,我没让。”
一般情况下,程郁外出处理亡者书的时候都不太希望程嘉言跟着,要是让程嘉言看到了这么血腥的场面,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子,程郁哪里敢带着他来。
就算是盛柏年,他起初也不希望他跟着自己来的,可谁能想到他已经直面过自己好几次死亡时的场面了,为了防止盛柏年遭受的刺激太大,程郁只得将自己秘密说给他听。
本以为知道他的秘密后,盛柏年也应该放下心来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盛柏年好像变本加厉,比从前更加关注自己的行动。
这就让程郁很为难了,这样的话他要是真的死去了,恐怕很难瞒得过盛柏年。
马路两侧的路灯高高地亮起,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被盛柏年丢在了马路边的修车棚中,然后带着程郁到商场里给他买一身新的衣服。
程郁对衣服什么的也不挑,进了商场后在靠门的店铺中随便买了两件,将身上的衣服换去,到柜台付钱的时候,盛柏年才发现程郁现在还真是朴素得可以,上身和下身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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