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将盛柏年的记忆给找回来,毕竟他现在还不确定盛柏年失忆这件事是否只是他的臆想,他对盛柏年说:“我也不确定您是不是真的失忆过,只能尽力。”
盛柏年嗯了一声,心理医生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然后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在盛柏年的面前摆动起来。
“看着眼前的怀表,集中精神,什么都不要想,脑中保持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要想……”寂静的书房里,只有心理医生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在盛柏年的耳边重复,盛柏年是个非常配合的患者,目不转睛盯着在自己眼前不断摇摆的怀表。
而医生声音越来越轻柔,像是在哄一个刚刚睡着的婴孩,看着盛柏年的目光渐渐呆滞,他继续说:“你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你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
盛柏年依着他的话合上双眼,心理医生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了起来,他听不大清,也不大在意,他再睁开眼时正站在一座山坡上面,刚下过雨的草地上无数的雨珠映着阳光闪闪发亮,湛蓝的天空上轻盈若柳絮的浮云在缓慢地移动,长长的电线上站了几只鸟雀,像是一串快乐的音符。
山底下有人冲他挥手,口中大声叫着:“老师——”
盛柏年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是程郁站在山脚,他便快步沿着山路走下,在程郁的前边停下脚步,他的呼吸还没有均匀下来,就开口问程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听同学说的。”程郁的话音落下,一个女孩从他的身后走上来,程郁一手把对方揽到自己的怀中。
盛柏年闲适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刚要开口问程郁这个女孩是不是他的妹妹,或者其他的亲戚的时候,却听见程郁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下周五就要结婚了,老师你要来吗?”
盛柏年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的耳边轰然炸响,天旋地转,“你怎么突然……突然……”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但程郁知道他要说什么,回答他说:“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要承担我的责任。”
盛柏年的目光哀伤,心中仿佛被铁锤击打,发出一阵又一阵地钝痛。
见盛柏年不能理解自己的,程郁对特别解释说:“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儿子,程家需要一个继承人啊。”
盛柏年苦笑了一声,盛家何尝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可自从跟程郁在一起后,他从来没有想过继承人这个问题。
“我跟她商量好了,只是结个婚而已,以后我还可以跟老师在一起的。”程郁笑着说。
怎么会变成这样?盛柏年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青年了,眼前的这个青年真的是他吗?
盛柏年猛地惊醒过来,他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只是一个梦,盛柏年依稀记起很多关于程郁的回忆,催眠已经结束了吗?
回忆刚才的场景,盛柏年依然是心有余悸。
急促的呼吸声将睡在他身边的程郁惊醒,他翻了个身,将胳膊搭在盛柏年的身上,问他:“老师你怎么了?”
盛柏年这才意识到程郁还睡在自己的身边,记忆又一次混沌起来,他好像还在几年前,他没有出国的时候。
“没事、没事……”盛柏年紧紧抱住程郁,他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突然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盛柏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程郁觉得盛柏年的态度有些奇怪,他从盛柏年的怀中挣扎出来,对他说:“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盛柏年看着眼前程郁忽然郑重的神色,一股不安忽然涌上他的心头,果然,他听到程郁对自己说,他前一段时间醉酒后与一个女人睡了一觉,现在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程归远要求他必须让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他不会同意程郁与盛柏年在一起的。
盛柏年歪着头,望着眼前的爱人,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清楚地认识他。此刻的心脏好像被程郁拿着利刃狠狠地剜去了一块,那一块肉还没有完全掉落,连着筋,坠得他整个人都疼得痉挛起来。
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程郁说:“别跟老师开玩笑了。”
程郁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时间收了回来,他对盛柏年说:“我是认真的。”
轰的一声巨响,盛柏年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塌陷了,他想让眼前的程郁立刻换上一副快乐表情告诉自己说他刚刚是骗自己的,想让自己从这场一层又一层的梦魇当中清醒过来。
但是无济于事,他看着程郁离开,看着他悉心照顾着那个肚子已经大了的女人,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
如果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他不想要这些记忆了,他想回到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怎么会是这样呢?
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街头那个抱着孩子的程郁。
……
好像有几十年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盛柏年睁开眼,眼前还是他熟悉的书房,很久之后,他回过神儿来,淡淡地开口,问自己的心理医生:“我被催眠后见到的,都是发生过的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的,但是并不绝对,也有可能是在你心上留下比较深的梦境和猜测,也或者是其他原因导致。”
盛柏年垂下眸子,他刚才被催眠后,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所见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知道了。”
“盛先生你怎么了?”心理医生有些担忧地看着盛柏年,他此时的脸色不是很好,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涸,他问道,“是想起什么了吗?”
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盛柏年抬起手,手指从那里轻轻拂过,摇头说:“没什么。”
心理医生觉得盛柏年现在这个情况不太正常,之前他一直都觉得盛柏年的心理没有毛病,现在却是不能确定了,他开口正想要对盛柏年再进行一个测试,就听到盛柏年对自己说:“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心理医生没有再坚持,他将自己的道具收回进了包中,对盛柏年说:“盛先生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盛柏年点头,“麻烦你了。”
心理医生心想那真是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毕竟来一次报酬能顶他工作好几个月了,只不过原来有钱人也会有心理问题啊。
心理医生离开后,盛柏年依旧是坐在沙发上,此时的书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仰头望着头头顶的吊灯,那些纷乱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接连出现。
催眠后他所见到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不是真的,那个叫程嘉言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盛柏年感觉自己正陷在一片谎言的沼泽地中,程郁是他救的,还是来溺死他的。
程郁、程郁……
五年前,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夜幕降临后,深深地上的怪物们今日却是没有再得到召唤,今天祂怎么不去找他了呀?怎么不去了呀?
六一到来的那一日,程郁按照约定带着程嘉言前往白熊湾沙滩,他想着若是今天盛柏年还能跟过来,就将程嘉言的事同他说一说。
虽然盛柏年忘了自己,但其实他这个人也还不错,在小槐林的那段时间,程郁总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没有变过。
如果他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得很久,他也想与他的盛老师回到从前。
第53章
程郁带着程嘉言早早地就来到了海边, 被朝霞铺满的天尽头处有一艘游轮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礁石, 沙滩上身着泳装的男女快乐地玩闹,听说因为要录制某档综艺节目,今天晚上还会有一场焰火表演。
程郁有一种若是盛柏年真的来了,他们今天在这里可能还会遇到叶锦的预感。
从前他也常常奇怪安锦然为什么一直对盛柏年念念不忘,他身边也不乏对他示好的各种青年才俊,后来程郁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大概是喜欢一个人是不讲任何道理的。
程郁带着程嘉言在沙滩上乱转, 后来还租了一艘小皮艇,带着程嘉言到海上玩,一直到中午,他们从海上下来, 去了烧烤区吃午饭, 程郁一直没有看到盛柏年的身影, 看来盛柏年的公司这段时间终于忙碌了起来。
盛柏年其实过来了,只是没有被程郁发现罢了, 他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旁边,远远看着在沙滩上举着肉串的程嘉言, 还有在不远处帮他拍照的程郁, 盛柏年说不清自己此时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只是一看到他们父子两个,医生催眠后他所见到的场景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来这里录制节目的叶锦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摄像师跟了过来,他好像是在盛柏年的身上安装了专属的定位系统, 总能够轻易地找到他,他并没有立刻上前去打扰盛柏年,而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儿, 见他是在看着程嘉言发呆,叶锦觉得自己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他对盛柏年说:“那个孩子很可爱吧?”
是很可爱,或许是因为与程郁长得相像,纵然是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盛柏年还是忍不住想要与那个孩子亲近,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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